青莲被人牢牢的按着,虽说归根到底还是为了帝王之怒,但是青莲扬起目光却毫不掩饰的直直看向嘉瑞,愧疚,恐惧,信任,理解,痛惜……其间交织着太多的情感。这样清亮晫目的祈盼也让嘉瑞心中蓦地一痛,抬手掩过自己目中的颤动。
“就这样吧,拖回去,加倍,重打一百!吴德,去楼上挑一件乐器下来,罚完了考究其乐技。若是不精,则乐府修乐不诚,连坐同罪!”嘉瑞沉沉的开口,“若是过的去,此事则就此揭过,秦正清,你可听明白了?”看着秦正清垂下了头,不觉叹了口气,其实嘉瑞在心底一直都很佩服这位清傲的乐首酒宴摔琴的清正之气,真正不负其名,哎,也算是难得的一个谨守心意的人了。
看着面前哭求的青莲被侍卫拖去,嘉瑞现在只希望事情真的可以就这样揭过去,还好青莲的乐艺自己是识过。嘉瑞原本绷直了的身子又重新倚靠在座上,落下目光,那个竹板毕竟是轻薄之物,一百之数应该不会大害吧。想到此处嘉瑞心中不免嘲讽起自己,考虑这些这算是什么,那童青莲的确是该教训一下了。嘉瑞思绪不定,未发觉身侧的吴德大喜,飞也似的遵命去了。
青莲又重新被侍卫按到了长春凳上,这次更是被死死的按住,青丝散落一边,一只粗糙的手直接按在了青莲的项脖上,这次青莲是再也难动分毫了。青莲的外衫已经被扯散,王礼手中的板子就这样落在那薄薄的丝帛上。
啪,啪,啪。尽管是隔着层布,但是落刑的声音依旧清脆响亮,王礼一开始板子落得很急,无比熟练的在侧挥舞着手中的竹板,手扬过头顶,然后又借着重势高高的落下,发出的响声在这又陷入沉静的厅堂显得格外的刺耳。
青莲的脸紧紧的贴在实木的凳面上,丝毫不能移动,对抗疼痛只能咬牙相抗。不同于父亲鞭藤尖锐的痛楚,宽宽的板子虽然落得急,但是还是可以忍受的,青莲默默忍受,当然这只是开始而已。
一口气三十几板过去了,王礼似乎有些气力不济,停下手来,撑着驻在地上的竹板,略略休息。不停还好,这一停下来青莲顿时觉得臀上一片热辣辣的刺痛弥漫开来,整个都僵僵的肿了起来,贴着亵裤,青莲都可以分明的感到那丝绸的轻凉。
啪!没有丝毫准备,疼痛猝不及防的袭来,青莲的身子稍稍扭动了一下,牙关中溢出。这时王礼的板子慢条斯理的落下,一下一下的,对青莲说每一下疼痛都在无限倍的叠加,如撕裂肌肤一般,却又躲闪不得。
即使只是竹板,我也可以让你痛不生!王礼手中使了力气,高起重落,每一次都几乎落在同一处地方,且是其间留下来足够的时间让青莲的品味痛苦的叠加。王礼不紧不慢的落下板子,即使青莲总是压抑着痛呼,但是那轻轻的任谁都听得出受刑者的痛楚。
侍卫响亮的报数依旧高响在耳边,疼痛非常却神思清明,注定这一场折磨无法逃脱。臀上僵肿高起,滚烫的疼痛却又觉得浮面湿凉,青莲其实已经辨别不清,剩下的除了疼痛,还是疼痛,是那般无边无际。
魑魅
王礼看着竹板下慢慢洇红的白衫,嘴角扬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不过才七十之数,若不是隔着布帛,一下就可以让你起一层油皮,哼,现在便宜了!
王礼的手中的竹板越落越慢,但是板下的嫣红却氤氲开来,起初不过只是星星血点,但是随着无情的笞打逐渐漫成一片,即使是这样,那每一下竹板落下的力量也未减去一分。
青莲现在除了轻轻的颤抖其他什么都做不了,出于习惯压抑着,便用牙紧紧的咬着下唇,不觉间都磕出了血痕,手攥着衣袖,指节用力的微微泛白。覆在面上的头发被泪水濡湿,贴在脸上蛰的很不舒服,但是比起那一只像是铁钳一般按着自己颈脖的手,这已算不得什么。
王礼刻意的尽往一处落板,青莲就这样承受了在嘉瑞眼中看似轻薄的一百竹板,待得王礼仔细的打完,青莲的身后已经被细密的血珠染红一片。当然这些嘉瑞并没有见,先前避开的目光重新落回青莲时,青莲已经被王礼殷勤的扶着跪在了地上,而那衣白血红的伤痛被掩在了身后。
王礼小心的将竹板平放在长春凳上,然后亦复跪下,恭谨的汇报着自己顺利的完成任务。青莲不知是因为疼还是愧,伏低着身子跪在地上,谢恩请罪,以往灵动的声音如今也变得沙哑无力,只一句话后便深深的沉默了。
“童青莲,起来,让朕瞧瞧你的乐技,仔细着些,若是荒废了,则乐府同罪!”此刻帝王的命令让青莲不敢再有片刻的耽搁,撑着身子忍痛艰难的站起身来。刚才跪在地上不敢动,现在青莲迅速的掩了一下衣襟,拨开散在面前的长发,丝毫不见缭乱的青丝垂顺在鬓侧。
由于刚之前的挣扎,青莲的布鞋已经不知道落在了何处,一只袜子也被扯掉,刚才被王礼拖着按跪在地上不觉的什么,但是此时青莲站起来发觉自己这副衣衫不整的样子,很是羞愧的低下了头。
长发从耳边滑落,掩住了青莲张望恩师的眼神,悄悄的转头,看见了秦先生那注慈爱关切的目光,青莲微微扬起嘴角,报以一个安慰的微笑,尽管那笑容是那然的苍白无力。青莲身上虽痛,但心中却不再失落,自己果然不是一个人。
青莲低头回望的一切举动自然是尽收于高坐在上的帝王眼中,嘉瑞心中有些不快,看见青莲算是完好的站在自己面前,展开的第一注目光竟然投向的是秦正清,那刚才抓着自己衣角的举动,毫不避忌的闪烁神情又算是什么,难为自己刚才竟还会担心他受不住责打,看来真是多虑!
“童青莲,听见没有!”也不知嘉瑞怎么了生出这一茬怒火,语气分明不善起来。青莲收回投向秦正清贪恋的目光,望向嘉瑞,这时才明白了为何先生方才的目光会是那样的忧切。嘉瑞一脸怒色的高坐在上,身侧站着的却是一脸得色的吴德,手中抱着的是一张琵琶。
琵琶!的确是琵琶,多为正身出仕的乐师所不齿的乐器,应该说是这样一个青楼中娼倌多用于演奏乐商曲的器件,寻常是不会有人用、也不会去学的,更何况是名门出身的公子,宫廷乐府招晋的乐史,吴德拿出琵琶,分明就是一种侮辱。
吴德很是得意的走上前去,将琵琶塞在了青莲手中,眼中流露出挑衅,鄙视,嫉恨的神色。吴德今天第一次走上神秘的澜台,这样一个满阁珠宝,满室馨乐的地方,本就是先王珍爱的宫中禁地,你童青莲何德何能竟可以住在这里,享尽一切!现在就要让你为霸占这些本不属于你的东西而付出代价!
青莲抱着手中的琵琶,忡怔的站在厅中,目色中有些恍惚,又有些沉痛,缓缓的将怀疑的目光投向高座的帝王,嘉瑞,你真的要让我弹吗?祈求的目光迎上的却是君王严厉的神色。若说方才第一眼看到吴德挑的竟是琵琶,嘉瑞心中还有些许动摇,但是现在的帝王却已是半点怜悯也无了。
约定
青莲怀抱着琵琶站在厅中,就这样静静的,静静的赤足站立,注视着高座的嘉瑞,仰望着那一个令人敬畏的君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自己看到那样盛气凌人的眸子后掩着别样的情绪,然而为何还要这般相逼。是小榭相交时邀约为乐的舒朗英气,还是竹林舞剑时指天剑歌的狂疏落拓,青莲觉得眼前重重旧影交叠,但是却辨不分明。
好,即使现在的你递给我的是琵琶,我也会遵守约定因你为乐,可是。青莲注视的目光慢慢垂落,左手轻轻的抚上冰弦,母亲昔日的话语仿佛就在耳边,“青莲,答应我,若是以后我们可以离开这里,那就不要再弹琵琶了,我想你父亲哪怕是多见到一眼也会心痛的。”那时还年幼的青莲伏在母亲怀中不明这带着这深深眷恋与哀痛的话语,但是当自己被童屹接回童府之后,青莲却是真的再也没弹过这琵琶,因为他牢牢的记住了母亲的约定,不想让自己的父亲心痛难过。
别样的情绪在沉默中流转,连王礼都忍不住抬头偷偷望向厅中静默的二人,看到的却是青莲转身时眼中滑落的泪水,那是失约与守约的无奈哀伤,因为注定是要辜负。
青莲抱着琵琶转过身,向长春凳走去,因为琵琶不可以站立演奏,而青莲也不想再以那彤枫楼跪坐屈辱的姿势在嘉瑞面前弹奏。可是当青莲转身迈开步伐,身后如割裂般的痛楚便袭的青莲几乎站立不稳,原本黏贴在伤口上的衣料每一次扯动都会让青莲痛的皱眉。
看着青莲坐上那长春凳,蹙着眉慢慢的搁起腿,架好怀中的琵琶,嘉瑞心中一片恍惚,因为他刚才分明瞧见了那被染的白衫,那一处嫣红刺眼,仿佛犹如那玄英居映在湖中火红的余辉,思绪飘远。
“青莲”
“嗯”
“青莲,你又不说话了,你干脆让玉笛代你说话好了”
“嗯”
“哎,又是这样,我总不能常来这里,那你以后还会为我演乐吗?只要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