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的帘子掀开了一角,雪白的柔荑若隐若现,薛语嫣的眸子轻轻扫过枝叶颤颤的林木,除了飞起的鸟儿,没有任何不妥。
帘子放下,马队远去,一只手拨开眼前的绿叶,噙着笑看着那些人离去,他的手中捉着一只小小的鸟儿,低语:“多亏了你帮忙,不过,守卫地可真是严密呀……”
身形一纵,与周围林木融为一体的绿色影子已经从另一个更加偏僻的小径转道向着万安寺而去了。
万安寺中晨钟暮鼓之声袅袅,带着一种宁静的氛围,伴着香烛燃起的烟雾,端正跪在大殿正中**上的女子,她的容颜染上了一层迷雾,让人看不清楚。
薛语嫣的唇一直无声地动着,一只手拿着小棒槌,每默念出一声经文,便在小小的木鱼之上轻敲一记,她维持这样已经三个时辰了,虔诚的样子,仿若一位真正入教的佛徒,苍白的脸上,一片宁和。
如眉在殿外,眼中有些焦虑,她很是担心薛语嫣的身体,但是薛语嫣固执地让她无法劝说,只能等在外面。
如眉转来转去,让殿门外的侍卫都眼花了。
“哎,小姐这样的身子怎么受的住……”
如眉到底忍不住跨过了殿门,提起裙摆,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接近闭目的女子。
“小姐,该用膳了,您……”
薛语嫣敲击着木鱼的手一顿,薛语嫣叹了口气,却是没有发怒,将小棒槌轻轻放到木鱼边上:“罢了,本来便不是清静人,何必做些清静事?”
薛语嫣在如眉的搀扶下站起身子,却是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
“小姐,您怎么样了?”
如眉看着薛语嫣越发苍白的脸色,忧心忡忡。
“放心,死不了……”
薛语嫣自嘲地笑了笑,转头,看向大殿上首那笑的慈悲的佛陀,睫毛颤动,带着莫名的伤痛,走到殿外,天色已经晚了,星星点点的光芒围绕着皎洁的月光旋转,他们明明也很是美丽,明明也是天地的珍宝,却注定沦为配角。
而月亮,只需要绽放自己的光芒,只需要静静地悬挂中天,只需要接受那些星子主动贡献的光忙,便可以成为夜间最闪亮的明媚美丽。
众星捧月,总是有那么一个人,能够得到他人全心的爱慕,却毫不知道珍惜。
薛语嫣脸上的虚弱,眼中的悲哀全部消失,苍白的容颜更形苍白,却已经不是惹人怜惜的美丽,而是坚硬似冰的寒冷。
“如眉……”
“小姐有什么吩咐?”
“万安寺几个出口,让他们尽管放人进来……”
薛语嫣眼中的光,闪烁着异样的色彩,有些吓人。
“小姐,您要做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您的安全!”
如眉因为不敢置信,声音微微一提,在引起人注意之后,赶紧放低了声音:“小姐,那些人都是姑爷的人,姑爷的命令是不得让外人来打扰您,保护您的安全,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地放人进来的……”
薛语嫣一直低垂着的脸终于抬起,眸子里深深的,宛若低下暗流流经了千年不曾息止的沉重危险:“如眉,我知道父亲给了你人手,所以,不要让我失望!”
“小姐……”
如眉的身子一颤,花容失色,差点儿跪倒地上,薛语嫣勾了勾唇,只是勾起一角,笑的让人毛骨悚然:“今夜,有我无他,有他无我!”
她已经下定了主意,既然慕容弃的命令是除非君天遥能够在万安寺对她不利,才可以将布置好的天罗地网使出,让君天遥死,否则的话,君天遥若是一直在万安寺外围徘徊,不曾伤害他,那么,慕容弃的人会听之任之,放任君天遥躲在暗处,像是一条毒蛇一般,让人寝食难安。
她一直一直地等着君天遥来杀她,这是多么好的机会呀,他怎么可能不来。
小和尚领着她们到了一间比较大的耳房,房中的布置虽然简单,却也不算简陋,如眉在薛语嫣的眼神中败退,咬了咬牙,还是走了出去,薛语嫣的面前放着素斋,她却没有先坐下吃饭,反而是悠悠然自怀中拿出了一个绘画着蓝色蝴蝶的小巧瓷瓶,走到向外冒着袅袅青烟的三足小鼎前,纤细荏弱的指,轻轻捻起盖子,放到一边,然后,拇指一挑,瓷瓶的盖子流畅滑落,手腕倾泻,微微一抖,散发着优雅香气的淡粉色粉末,落入了小鼎之中,在热气的熏烤下,粉色的药沫,一点点褪色,转瞬间,已经与本来的檀香完全融为了一体。
方才还有些不同的花香味道,已经像是粉末的色彩一般,完全被檀香味儿所掩盖了,她的鼻翼微颤,闻到的只有檀香味道,薛语嫣的眸子晶亮无比,似乎有漫天的星辰坠落在那一片深沉的黑幕间,让人不自觉受到吸引。
盖上盖子,坐到榻前,拿起碗筷,夹起一块翠色的蔬菜,红唇轻启,优雅而娴静地吃着,姿态美丽,仿若不是在进食,而是一曲舞蹈,却在这时,扣扣之声在门外响起,在这暗夜中,格外的引人注意,薛语嫣放下筷子,自怀中掏出帕子,随意地拭了拭根本未曾沾染上什么的唇:“进来……”
木门嘎吱一声响起,一支黑色的小弩箭,向着薛语嫣的咽喉位置射去,快狠准,让人避无可避。
第一百七十八章 真意
“砰!”的一声巨响,绑在小弩之前的天雷珠砰然诈响,一阵烈焰袭來,碎木四溅,薛语嫣虽然见机躲避的快,却还是因为这沒有想到的攻击,而血染罗裙。
鲜血自额头冒出,滴落睫毛,随着睫毛的轻轻颤动,慢慢地浸入眼帘,眼前血红一片,薛语嫣低垂着的头,唇边却是一抹冷笑:“君天遥,你到底还是來了……”
静悄悄的,只有她的喘息声还有蜡烛燃烧时的哔嚗声:“怎么,不敢來杀我?过了这一日,你便再也沒有机会了……”
门外闪过一道暗影,他还是沒有进來的意思,那么,便不用再进來了,薛语嫣手中摩挲着的荧光烟球疾若闪电般向着那个影子消失的方向滑落。
绿色光芒遍洒,在暗色中,那一片地域全都成了莹然光芒闪烁,成了这黑漆漆大院子之中唯一的光源,兵器崩裂声,衣料摩挲声,脚步杂乱声,方才还静溢的后院中瞬间被围得水泄不通,刷刷不断的声音,黑暗中还未曾看清院中的情形,训练有素的侍卫们已经本能地对着那一片绿莹莹的地方按动了手中的机括,各种暗器弓弩自四面房顶上落雨一般散下,月夜下,仿若下起了一场杀戮的雨。
沒有惨叫,沒有人影,当弩箭放过两轮之后,那些守在下面的人向着中间聚集,他们看到旁边草丛中扑着的一个身影,身穿夜行衣,背部向上,正面向下,身上插满了箭,眼中露出一丝笑意:“刺客已经被我们杀死……”
第三轮弩箭搭在弓上的人因为这句话有些松懈,虽然手上还端着弓弩,手指却已经离着弓弦有一段距离了。
薛语嫣的身前,属于薛家的暗卫牢牢地护持在她的身边,警戒地望向四周,听到这句话之后,全都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却还是沒有丝毫松懈地护在薛语嫣左右,反而是应该最为高兴的女子,反而因为这句话呆傻了一般,连带着如眉为他处理伤口都仿佛失去了痛觉一般不动一下,不叫一声。
“死的真的是他?”
薛语嫣喃喃一声,不敢置信,害怕,轻松,愧疚,还有一丝怀疑,在眼中酝酿出了波涌的情绪。
君天遥怎么可能这么容易便死去?他死了,慕容弃会怎么办,会不会恨他?
外面的人不知道薛语嫣的矛盾心理,领头的人只是例行公事地拽住那个扑倒着的人的肩膀,向着旁边使力一翻,想要确认刺客的身份,手中异样的僵冷让他心底有些微嘀咕,却也沒有想到什么不对,这个人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除非是大罗金仙。
尸体翻过來的一瞬间,那轻微的一声低不可闻的咕噜噜滚落声在薛语嫣耳中听來如此明显,失声叫出:“屏息!”
比起方才的莹莹绿光,砰然炸开的烟雾却是淡淡的,若是不仔细看,根本便看不出來,偏偏,这烟雾挥散的极快速,几乎是在薛语嫣声音落下的一瞬间,它已经弥漫在无所不在的空气之中,已经将厢房内外几十丈的地方包裹渗透,砰砰声响,像是多米骨牌效应一样,从离得最近的侍卫统领到离得远的弓箭手们,均是眼前一黑,沒有了知觉。
同一时间,因为心底难以言喻的窒闷,慕容弃一直静静坐在书房中仿佛雕像般僵滞的身子,不受控制地一颤,脸色剧变,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
薛语嫣眼前发花,恍惚间,她看到两双靴子向着自己走來,抬头,瞳孔一缩,却是两个君天遥,一黑一白站在门外,月色在他们的连山闪过,映出一片莫测的光芒。
手指狠狠地掐进皮肉之中,薛语嫣脑中念头一闪,已经明白了:“你算计好了的……”
从一开始,她与慕容弃的一切布置便是在那个早已经先一步出城的君天遥身上,他的踪迹虽然隐匿的好,却挡不住众多能手的探查,薛语嫣不说知道他的一举一动,却已经让人先去给那个人下了一种牵引之毒,并且布下了众多好手监视,只待他一动,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杀了他,谁能够想到,君天遥却是黄雀在后,恐怕那些监视着的人手,早已经被他在身后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