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吃力地伸出手来,要去抓`住他,不想他从自己眼前消失,就是死也要相伴在一起,带着今生无法吐露的爱意,与他所爱之人一同埋葬。
在急速下落的一瞬间,徐清什么都听不见了,无论是呼啸的狂风,还是湍急的水流,还是颜俊的呼喊,终究又是这样的结局,上天宛如跟他开了一个极大的玩笑,让他在燃起对生的渴望之后又将他再度抛向死亡。
他愧疚自己拖累了颜俊,让他与自己一同赴死,他惦记着的,放心不下的东西有很多,可当那些人事物从他的脑海里浅浅掠过后,留在他内心深处的仍是那个身影,是啊,他曾想着再度寻找,可他从未有仔细想过,十年后的今天,那人还在吗?他还记得他吗?他是否已有所爱?他是否已娶妻生子?
一切的一切,在他跌下悬崖,生命的最后一刻,如泉水涌现,袭上心头,令他思绪万千,百感交集,狂风迷住他的眼睛,双目刺痛中,泪水不禁湿`润眼眶。他最终还是绝望地闭上双眼,任由自己坠落下去,一滴泪从他眼角沁出,但刚一离开眼角,便被疾风吹散而去,消失无踪。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两道人影先后重重掉落进汹涌的河流中,河水冰冷刺骨,在没入水中的那一瞬间,寒意顿时袭上徐清全身,他在水中挣扎了一会儿,就因为寒冷和虚弱而逐渐失去知觉,沉入了河水里,任由水流将他卷向远方。
恍惚中,他感觉自己已脱离险境,踏上了一片茂密的梧桐林中,四周繁花茂盛,树影摇曳,耳边是鸟雀的啁啾声,鼻间萦绕着花草的芬芳。他记得这里,这是碧梧山庄的那片梧桐林。但是这片林子只存在他儿时的记忆中,自他长大后,自他师父过世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这儿。
旧地重游,他来不及感慨,而是心中充满疑问,自己怎么回到了这儿?这时一阵笛声远远传来,曲调悠长,欢快悦耳,如此地令人熟悉。徐清眼中一惊,双脚不由地循着那悦耳的笛音而去,去寻找那吹奏笛子的主人,会是谁在林子里抚笛,会是他吗?
他逐渐走到了笛声传出的地方,站定在一株高大的梧桐树下,向上望去,一个垂髻,着蓝衣的孩童正背对着他坐在一根斜长出来的粗`壮树枝上吹着笛子,笛音欢快地从他嘴边流泻`出来,悦耳怡人。这曲调正是徐清当年教给他的那支。
然而下一刻,笛音却戛然而止,那孩童仿佛已然知晓有人到来,放下嘴边的笛子,转头朝身后看去,目光直直落在徐清身上。看到突然出现的陌生人,他非但不怕生露怯,反而朝他粲然一笑。他不过十岁左右,满脸稚气,生得十分漂亮,甚至有点雌雄莫辨,特别是那一双漂亮的眸子,笑着弯起来的时候,十分惹人喜爱。他垂下的两只脚丫子在树枝下荡啊荡的,好似十分悠哉惬意。
徐清看着这记忆中的人,不禁痴痴`呆了,当年他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以为是女孩子,差点惹出笑话,再度回首,物是人非,往事已消逝如烟。
那孩子一见着徐清,一对大眼睛就弯起来,笑意盈盈,热切地朝他挥手喊道:“阿清——”声音清脆,带着孩子特有的软糯。
“阿清……”徐清不断在嘴里回味着这个名字,他有多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小时候他喊自己“阿清”,长大后再次相遇,他喊自己“徐清”。
那孩子仿佛一点都不奇怪自己的玩伴怎么一下子就变得这么大了,好像他见着的依旧是幼年的徐清,他接着喊道:“我的笛子吹得好听吗?”
徐清被他脸上的笑容感染,不由地点头,可下一刻,那孩子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脸垮了下来,用着抱怨的口气说道:“阿清我送给你的笛子呢,怎么不见了,你把它扔了?”
徐清听了他的话,不由地伸手朝腰间摸去,果然还是摸了个空,面对孩子皱起的小`脸,他急忙摇头道:“不,我没有把它扔了,它(他),只是不见了。”我死了,所以那笛子留在了凌青派里。他心里道。
谁知那孩子不相信他的解释,苦着脸摇摇头道:“笛子明明在我手上,你瞧,”他将手上的笛子扬给徐清看,接着用笃定的口气说道,“你不喜欢,所以不要它(他)了。”
“不,”徐清摇头道,“我很喜欢它(他)。”不然也不会将它带在身边十多年了,可这话他却没有说出来。
那孩子忽然从树上跳了下来,梧桐树十分高大,有四五米高,可他身形十分灵活,轻轻巧巧地就落在了地上,让徐清把还未喊出口的“小心”两字又重新咽回了肚子里。只见对面的小家伙拿着笛子一步一步向他走近,他的眉头仍还没有舒展开来,眼中满是悲伤沮丧,他看着徐清说道:“你说你喜欢我,可为什么,你又要伤我?”
说话间,他已挽起袖子,将细瘦稚`嫩的手腕露了出来,伸到徐清跟前,上面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险将他的整只手掌都剁了下来,伤处口血肉模糊,仍还在往外渗血,看得徐清怵目惊心。
“这、这……”这确实是他造成的伤痕,是十年前他那一剑,将他的手腕差点砍断,如今放在幼年的人身上,更使徐清愧疚与心痛,不由地伸出手握住那只幼小苍白的手,颤动着嘴唇说道:“对、对不起,是我的错。”
下一刻,他忽然瞧见这只被他握住的幼弱小手在他的手心里一下子长大了,变成了一只成年男子的手,“徐清——”而此时此刻,传入他耳中的那一道轻唤也由稚`嫩软糯的童音变成了年轻男子低沉的嗓音。
徐清慢慢抬头朝上看去,入目处,是那一张俊美与伤痕交错的脸庞,对方直直地注视着徐清,正如徐清也静静地凝视着他一样。“萧逸……”徐清颤抖着嘴唇,喊出了他的名字,那名字宛如一阵叹息般从他嘴中溢出,蕴含了浓浓的愧疚与莫名的激动。
他瞧见对面之人一双漂亮的眸子慢慢弯起,朝他笑了起来,徐清也被他的笑容感染,脸上绽开了笑意,可下一息,笑容在他脸上僵住,随后就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他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似乎有什么利器□了他的胸膛。他不由地低头看去,一柄利剑已经贯穿他的胸口,鲜血正从伤口处渗出,染红了他的衣衫,也溅落在锋利雪亮的剑刃上。
他难以置信地抬头朝对面的人看去,对面之人仍就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左手持着刺穿他胸口的长剑,只见他执剑的手腕一转,只听“噗”的一声,须臾之间长剑已从徐清的胸口抽`出。徐清脸上的痛苦之色更重,他面色发白,捂着不断涌血的伤口,直直地看着那满目笑意的人,说不出话来。
徐清只觉得胸口一阵阵抽痛,吃力地睁开双眼,在适应了外面的光亮之后,才将眼睛全部张开,身体像是有千斤重般无法动弹,每一寸部位都钝痛不已,好似被人用内力一寸一寸碾碎了身上的骨骼,可尽管身体又冷又痛,他仍还活着。他艰难地挪动手臂,慢慢移到胸口处,摸了摸上面的伤口,伤口不深,在冷水里泡了一段时间,想必已经止住了血,而不是像他梦里那样豁开了一个大洞。
梦里那人的容貌,他脸上挂着的笑意,他刺穿自己胸口的情景,仍清晰地印在徐清的脑海里,然而不知在现实当中,那人是否像梦中那般怨恨着自己,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他苦笑起来,不知为何会做这样一个半是温馨半是血腥的梦,他发现自己趴在岸边的乱石上,腰部以下还浸在冰冷的河水里,山风吹过,令他仿佛还置身在寒冷的冬日里。远处仍是汹涌奔腾的河水,四周俱是茂密的树林,不见人烟,他应该是被水流推到岸边的,万幸之中,捡回了一条命。而不远处的河岸上倒着一个黑色人影,玄色的衣衫湿漉漉地贴在他身上,“颜俊!”徐清朝他大喊了几声,可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老徐,你新奇的江湖之旅即将开启,你就慢慢享受被配角折腾的快`感吧,桀桀桀~~~
依旧还是求留言~~~~一个人的旅途太孤单
☆、第十章:劫难重重
“老天保佑他没事。”徐清心里默念道,按捺住焦躁的情绪,手脚并用,咬牙朝颜俊爬去,好不容易爬到他身边,只见他双目紧闭,牙关紧`咬,脸色苍白如纸,怎么唤他也没有反应。徐清不由地越发担忧焦虑,伸出食指去探他的鼻息,所幸尚还有微弱的呼吸,这才使得他微微松了一口气。
徐清扒`开颜俊的衣服,查看他手肘及背上的剑伤,所幸伤口虽深,但在冰冷的河水了泡了一段时间,已止住了血,伤口处泛着惨白的颜色,向外翻起,十分狰狞。
眼下最要紧的是寻找山里的人家,帮颜俊治伤,徐清试了几次,才将颜俊成功背在了身上,一脚深一脚浅地向岸上走去,一面思虑着该往哪个方向走才有可能会遇上人。他的目光不断地在周围逡巡,突然眼睛一亮,只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块被杂草掩埋住的地方,明显是一条人为踩出来的小径。
见有路可走,徐清精神为之一振,打定主意,背着颜俊朝小路上走去,不久之后就走进了一座阴暗的密林。才走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徐清只觉得脑袋昏沉,身上又冷又重,身体不住颤抖起来,不得已放下仍还昏迷不醒的颜俊,靠在路旁的树干上休息一会儿,他用手背在自己额头上碰了碰,知道自己是发了热,烧得厉害。可此地不能久留,他一咬牙,又重新背起颜俊,踉跄前行,不多时终于走出了密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