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随着她的动作下滑,现出肩上斑斑点点的紫红,锦音脸上一红,忙低头嗯了一声,逃也似的去倒茶。
接过锦音递上来的温水,董燕一口一口的啜着缓缓咽下去,垂着眼默默想着心思。
“小姐。”锦音哽咽着叫了一声,欲言又止。
董燕回过神来,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关心问道:“怎么了?”
“小姐——”锦音突然扑进她的怀里,放声大哭,断断续续道:“宫外传来的消息,说、说……”
“说什么?”第一反应便是想到是董府有事发生,董燕不由一阵心慌,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提高了声音急切问道。
“说、说老夫人,”锦音抽抽噎噎道,“说老夫人,昨夜、昨夜已经去了。”
“咣当”一声,手里的茶盏掉在地上,摔成支离破碎的几瓣,董燕愣愣的看着地上迅速晕染成一大片的水迹,耳边嗡嗡作响,直到手背上传来阵阵湿意才惊觉早已泪流满面,迅速擦掉脸上的泪珠,董燕稳住心神沉声道:“锦音,为我更衣,我要去见陛下。”
锦音闻言,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抹掉眼泪,带着浓重的鼻音回道:“是,小姐。”
“什么时候的事?”下了早朝之后,回到寝宫正由着宫人换下朝服的刘欣面色沉静道。
“据回报的宫人说,是昨天夜里的事。”张公公站在一旁弯身低头回道。
“知道了,”刘欣摆手让服侍的宫人下去,负手在书案边来回走了几趟,刚要开口说话,门外有人禀报道:“陛下,兰容华求见。”
“允。”刘欣话音刚落,便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径直朝自己而来,正是哭得梨花带雨的董燕。
“陛下,”董燕到他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姣好的面容上犹带着泪珠,仰头看着他恳求道:“臣妾有一事相求,请陛下应允。”
稍微一想便知道她所求何事,刘欣伸手虚扶一把,道:“燕儿何须行如此大礼,快快起来,朕应了便是。”
就着刘欣的手,董燕顺势起身,刘欣看着她凄楚的面容,心中不忍,高声道:“来人,备车送容华去董府。”
马上有宫人应声去做,董燕感激的望着刘欣,千言万语聚在心中不知从何说起,只好饱含情意的唤了一声:“陛下……”
刘欣微微一笑,亲自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温和道:“好了,去吧。”
董燕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一步三回头的往门口走去,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心意:无论如何,一定要夺回陛下的心!
董府此刻已经完全被沉穆的气氛笼罩,董燕走出马车,看到地下跪着的一大片熟悉的家人,不由悲从中来,几步上前扶起董恭,又扶起二夫人,啜泣道:“爹,娘。”
二夫人轻拍她的手背,又惊又喜又悲又痛道:“回来了就好,快进府吧。”
董燕点点头,刚要进府,余光瞥到董贤,即使身穿孝服,仍难掩其姿,众人当中一眼便能轻易找到,鹤立鸡群不过如此。狠狠的咬紧了牙关,正要越过他转回头时,却又在不经意间看到了另外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深深吸了口气,董燕低声问道:“娘,大哥身边的那位是……”
二夫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然后回道:“是你大哥昨日刚娶进门的妻子,也是你的嫂嫂。”
“娘,”董燕唤了一声,犹犹豫豫道:“娘不觉得嫂嫂有些像……”
“像锦绣是吗?”二夫人接过她的话,叹了一声,道:“昨日我刚看到时,也以为是锦绣。但是越看便觉得越不像,先不说锦绣是在你眼前去的,就长相来说,锦绣右眼角下并没有那颗泪痣。生死可以作假,这容貌如何做得?”
“娘……”董燕又欲再说什么,二夫人拍拍她的手心,道:“想这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有一两个长相极为相似之人也没什么稀罕。燕儿,你今后在宫中,要好生照顾自己。”
“燕儿知道了。”董燕见二夫人如此,只要压下心中的疑问,跟着她进府。
黑白肃穆的灵堂,大大的“奠”字出现在眼前,董燕一阵头晕目眩,几乎要昏厥,想起老夫人慈祥的笑容和宠溺的眼神,不禁怆然,早已压下去的眼泪又一涌而出,滚滚掉落。抚上漆黑的棺木,看着里面老夫人安详的面容,如同睡着一般,董燕再也忍不住,趴在上面哭的昏天暗地。
恍惚中,好像有人拉了拉自己的手臂,董燕抬头,正是娘口中的那个嫂嫂,女子红肿着一双眼,对她安慰道:“妹妹节哀,莫哭坏了身子。”说着,便搀扶着她在一旁坐下。
董燕低头看着扶着自己的那双手,柔滑细嫩,没有一丝受伤的痕迹,这才微微松了口气,相信了母亲的话。她清楚的记得锦绣手腕上有一块椭圆形的疤痕印记,据锦绣自己说,是年幼在灶间跟着厨子学艺时不小心被迸溅的火花烧伤所致,年代久远,不可能消逝掉。只是她没想到,世间居然真的有人如此相像。
勉强扯出一个友好的笑,董燕冲着赵珍娘道:“嫂嫂费心了。”
赵珍娘道:“妹妹说话客气了,珍娘身为董家的媳妇儿,自当尽心尽力为董家做事。况且,老夫人为人慈爱可亲,待珍娘如同亲生,珍娘心怀感激,能尽绵薄之力,也算是了结自己的心愿了。”
“嫂嫂如此知书达理,难怪祖母喜欢,”董燕伸手拔下头上的玉簪,斜插到赵珍娘发髻中,道:“乍闻祖母噩耗,妹妹来的匆忙,没带什么珍贵之物,仅以此簪送上聊表心意,嫂嫂莫要推辞。”
赵珍娘大方的接受了,道:“老夫人地下有知,若看到我们如此和睦,定然心生宽慰。”
“嫂嫂说的是。”董燕揉了揉额角,赵珍娘见状,道:“妹妹累了,先去歇息一会儿。这里由我看着便好。”
董燕点头,疲倦道:“初次承欢……”话一出口便觉不妥,立即改口道:“劳烦嫂嫂了。”
赵珍娘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一转身,便看到董贤面色沉郁的站在身后。
“少……夫君,”赵珍娘忙左右四顾,发现没有人注意到这里,方放下心小声道:“少爷。”
董贤笼在袖中的手握紧了又松开,终是愤怒的一拳捶上身旁墙壁,青着脸道:“董家正值多事之秋,她竟然还有心思在宫中寻乐!真是不孝!”
“少爷,”赵珍娘忙上前察看他的伤势,看到殷殷渗出的血迹,心疼的取了干净的帕子一边裹上一边道:“少爷先静一静,昨夜老夫人病逝的时候小姐身在宫中并不知晓,况且,陛下兴致突发想要宠幸谁,也不是小姐说了算啊。”
听她这么一说,董贤也觉得是自己太过冲动了,刚刚听到董燕说到承欢时半是羞怯半是炫耀的语气,一时气上心头便忘了这些,歉意的对赵珍娘道:“是我不对。”然后又凝重道:“以后不论人前人后,还是叫我夫君的好,以免让有心人听到。”
“嗯,珍娘知道了,夫君。”赵珍娘立即改口道。
董贤点点头,关切道:“你也累了,去歇息一会儿。”
“不了,”赵珍娘凝视着老夫人的灵柩,道:“我想多陪陪老夫人,老夫人一手把我带大,又教会我许多为人处事之理。这一别,便是永无再见之日。我想……”说着泪水便滚滚而下,董贤叹息一声,伸手揽她入怀,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道:“你也注意身体,莫要操劳过度。你受委屈了……”
心知他说的是什么事,赵珍娘急忙道:“不委屈,只要能陪在少爷身边,无论是以什么方式,我都心甘情愿。”
“锦绣,”终于还是叫出那个隐藏已久的名字,立刻被怀中之人阻止:“夫君还是唤我珍娘吧。”
“珍娘,”董贤马上改口,苦涩道:“你知道,我不能给你什么……若是以后有中意之人……”
“以后的事情还是等以后再说吧,”赵珍娘挣脱他的怀抱,抹了把眼泪,急匆匆道:“我去那边看看有什么需要的。”
怀中一空,看着落荒而逃的身影,百般滋味涌上心头,静静的站了半晌,董贤在心中默默补充上那句未说完的话:若是以后遇到中意之人,一定要知会我,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尽力安排。只是,不要是我,我怕……我会辜负你,辜负你的一片心意……
作者有话要说:爬上来更新,泪目
29第二十九章此章倒V,看过勿买
建平二年四月,丞相朱博奏言:“汉家故事,置部刺史,秩卑而赏厚,咸劝攻乐进。前罢刺史,更置州牧,秩真二千石,位次九卿;九卿缺,以高第补;其中材则敬自守而已,恐攻效陵夷,奸轨不禁。臣请罢州牧,置刺史如故。”
墨字奏折在眼前摊开,刘欣凝视着对面之人,道:“你怎么看?”
董贤默默读了一遍,在心中细细思考了一番,道:“微臣以为此事可行。”
刘欣几不可见的皱眉道:“你一定要如此跟朕说话吗?我记得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