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在被子里裹得严严实实的董贤身上扫了一遍,刘欣唇角泛起一个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宠溺的笑,起身走到殿门前隔着门低声吩咐宫人进来收拾。
几个宫人陆陆续续的进来,轻手轻脚的抬起木桶,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刘欣满意的点点头,坐到书案边准备看奏折。
然而,就在木桶即将被抬出去的时候,有个宫人脚下一滑,木桶的边缘往一边倾斜着撞上门槛,闯祸的宫人惶惶之下抬头,一看到刘欣愠怒的脸色,瞬间面色惨白的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虽然被另外一个宫人眼疾手快的扶住,木桶还是不可避免的撞上了门槛,发出“咚”的一声,来不及呵斥,刘欣第一反应便是回头看向床上,待看到董贤只是翻了个身继续睡之后,不由松了口气,紧绷的面部线条也柔和下来,遂压低了声音呵斥道:“下去。”
不敢相信陛下这么轻易的就饶恕了自己,直到感觉身旁的同伴舀手肘顶自己,宫人才反应过来,涕泗横流的谢了恩,轻手轻脚退出去。
刘欣披了件衣服静下心来坐在书案前看折子,近日朝堂之上,王傅两家争锋相对,朋党之争愈演愈烈,而自己虽然身为九五之尊,却只能步步忍让。未登基前,王家的势力就已经遍及朝野,登基之后,本想借着扶持丁傅两家铲除王家,没想到还是低估了王家的势力,甚至连丁傅两家也陷于权势争夺中不可自拔。
即便是董贤曾许下承诺会全力相助,奈何光凭董家势单力薄,如何敌得过根基庞大的王家?为今之计,也只能先用丁傅两家牵制了。养虎为患,却又不得不养,虽处高位,却是有心无力……紧握朱笔的手的关节处微微泛白,显示了主人此刻的心情极度不佳。
“咔嚓”一声,朱笔应声折断,随即被抛进纸篓里。越想越是恼火,刘欣不耐的抓起桌上的茶壶直接灌进喉咙,透凉的水侵入脾肺,却浇不灭心头涌上的烦躁。
索性丢了成堆的折子,走到窗前准备透气,推开之前沐浴时关上的窗子,红瓦高墙立即跳入眼帘,夕阳的余晖在重重瓦檐上映射出七彩斑斓的光晕,看着看着便渐渐迷花了眼,红黄蓝绿,各种颜色交叉着如走马灯般在眼前晃动,恍惚间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色彩亮丽的幻境中。
闭上眼睛微微摇了摇头,把脑子里那点绮念甩掉,却无意中瞥到了窗下浅浅的一双脚印,刘欣瞬间沉下脸来,手上用力便想甩上窗户,忽而想起床上之人,遂转头看了一眼。谁知这一眼,便再也挪不开视线。
兴许是嫌热的缘故,原本紧紧裹着的被子不知何时被董贤踢开,松松的搭在半腰之处,露出微微泛着光泽的肌肤,而光滑的脖颈之上又清晰的印着他留下的吻迹,红紫交错密密麻麻的一片,显得无比暧昧**,再往上却是毫不设防的睡颜,透着一派信任与纯真。两种不同的感觉奇异的融合在一起,更显诱惑。
刘欣呼吸骤然一窒,不由苦笑,这人是对自己太放心,还是天性真的如此迟钝?就算是知道自己不喜欢男子,但是美色当前,若是自己一个把持不住……刘欣心中突然一凛: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即便是再诱人,他也是个男子……拍了拍额头,刘欣苦恼着想道:不对,先撇开他是男是女不谈,从自身来看就有许多问题,自己为何会突然觉得男子有诱惑?又为何觉得会对一个男子把持不住?难道……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刘欣狼狈的转身,逃也似的几步走到书案前坐下,竭力把注意力转移到面前的奏折上,随手打开来看,墨字渐渐模糊,变成刚刚所看到的那片春色在眼前不停的晃动,刘欣以手遮眼长叹一声,认命的顺从自己心意走回床边,轻柔的为董贤盖好薄被,又定定的凝视了半晌,再回到书案前时眼底已是一片平静:或许……可以试试。
一觉醒来,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目无焦距的盯着床顶迷迷糊糊的愣了几秒钟,刚把思维从梦里拉回到现实,董贤便听到有人淡淡道:“醒了?”
抬眼望去,刘欣正背对自己低着头看奏折,极为认真专注的模样。床边整整齐齐放着崭新的衣服,显然是为自己准备的。董贤顺手舀过来穿上,不大不小恰到好处,于是在心底把宫里的裁缝暗暗夸了一遍,没量过自己的尺寸就能做出如此合身的衣服,真是好手艺。
穿好衣服,董贤对着散开的长发束手无策了,一直以来都是锦铃为他束好发之后他才出门,现在让他自己去整理实在是太难了!努力回想着锦铃是怎么束发的,董贤抓起一把头发依葫芦画瓢左卷右卷,好不容易卷成一团,一松手又尽数掉了下来。前前后后摆弄了几十遍,直到两条胳膊都举得酸麻还是没有弄好,董贤一怒,索性扔了梳子任由它散着不管了,仪容不整又怎么了,反正在皇帝的寝宫也没人看的到。
心烦气躁的走到刘欣面前,刘欣正专注的看着手中的折子,董贤凑上前去,是丞相朱博与御史大夫赵玄的弹劾之词,奏请免傅喜、何武为庶人,洋洋洒洒一长篇论调,尽数两人的过错。董贤快速瞄了一遍发现都是一些小事,于是不解问道:“何事值得丞相如此大动干戈?非要贬傅喜为庶人?”
几缕黑发顺着他低头的动作滑到刘欣耳畔,温热的呼吸轻轻吹在脸侧,刘欣微微垂眼掩上奏折,平静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董贤略微思索了一番,道:“即便是政见不同,身为丞相,也首当以国家以大局为重,怎能如此草率?”
刘欣起身离案,道,“受人之托而已。”
“受人之托?受谁之托?”
刘欣没有回答,转而说起另外一件事:“前段日子,太后之事,你可还记得?”
沸沸扬扬的四太后并立之事,何人不知何人不晓?这也是历代以来第一次出现如此局面。建平二年,上尊祖母傅氏为皇太太后,称永信宫,尊母丁氏为帝太后,称中安宫,尊先皇母王氏为太皇太后,称长信宫,尊先皇后赵氏为皇太后,是以四太后并立。
“傅喜曾上书阻止朕上封太后尊号,想必跟这件事有关。”刘欣缓缓道。
董贤试探道:“是太后?”忽而又想起什么,疑惑道:“傅喜……不是太后的从弟吗?”
“无情最是帝王家,”刘欣淡淡道,“不足为奇。”
董贤皱了皱眉,道:“不管怎样,毕竟是自己的兄弟,怎么舍得?”
刘欣冷笑一声,眼里满是阴沉:“兄弟?生在皇家,哪有骨肉亲情可言。一切皆为权势,若能为之所用,便是兄弟;若不可用,便只是一枚可随意丢弃的棋子罢了。”
董贤看他如此模样,张了张嘴要说什么,却终是沉默了下来。
“陛下,兰容华觐见。”殿外传来宫人的高声禀告。
“允。”刘欣收起阴郁之色,淡淡应道。
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董燕手捧一个茶盘小心翼翼的呵护着走进来,看到刘欣时,眼里闪过一抹欣喜之色,羞怯着唤了一声“陛下”便欲行礼,刘欣忙上前一步扶住,嘴角噙着一抹笑问道:“燕儿找朕有事?”
董燕温柔道:“陛下前段日子受伤,臣妾未能在榻前侍奉,今日便熬了参汤来,想尽绵薄之力为陛下做些事情。”
“燕儿真是个可人儿。”刘欣一边赞道一边接过她手里的茶盅一口气喝尽,董燕忙贴心的递上帕子,刘欣却不接过,只笑盈盈的看着她。
董燕微微红了脸,踮起脚伸手轻轻拭去他嘴角残留的水渍,刘欣一把握住她的手,含笑道:“今晚……”
“咳咳”轻微的咳声从背后传来,刘欣瞬间身子僵硬了一下,只顾着**,怎么把这人给忘了。
董贤右手半拢在唇边假意咳了两声,满脸不自在,两人把自己当死的不成?当着自己的面这么秀恩爱也不嫌臊,自己都替他们脸红。好歹先下令让自己出去了再恩爱也不迟啊。
董燕听到咳声,这才发觉殿内还有一个人,正在甜言蜜语时被打断,顿时怒不可遏,又碍于刘欣在面前不好发作,只得狠狠的剜了一眼不知趣的那个人。目光刚扫过去就愣住了,那个人是……大哥?
32第三十二章
不由的睁大眼睛又看了看,眼前的大哥哪里还是自己熟悉的那个儒雅青年?柔顺的黑发散在腰间,脸上一副慵懒刚睡醒的表情,细看还能看到脖间隐隐约约的一些红色印记,已经过人事的董燕自然知道那是什么。
心中一震,董燕不可置信的转头看了眼刘欣,刘欣满脸尴尬,看在董燕眼里,却是被撞破好事的不耐之色。不由想到自己来之前,两人的共处一室……董燕脸色一片惨白,难道陛下跟大哥已经……
董贤率先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以眼神提醒刘欣让他关心一下自己的妹妹,毕竟他是董燕名正言顺的丈夫,照顾自己的妻妾也是应该。
然而这一通眼神看在董燕眼里,却是另一番滋味,陛下跟她一向相处融洽情投意合,因此她便认定是自己的哥哥勾引了刘欣,而这一眼就是对她是□裸的炫耀与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