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半道上,昭帝还是叹息不止,他把衍宣和叫到他的车架上,一脸严肃的问衍宣和道:“你可知道,父皇为何要让你来陪朕走这一遭么?”衍宣和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道:“儿臣不知,想来并不是来见苟大人最后一面的。”昭帝摇了摇头:“自然不是。朕向来知晓你心慈手软,虽然像韦郡那般危急的时刻,你也是会动手的,但往往到那时就晚了!”
“这……”衍宣和咬了咬唇,道:“儿臣将来会注意的。”昭帝恨铁不成钢的道:“这不是要注意的事!为帝者哪能这般软弱?”他顿了一顿,又道:“这苟正意往日都是直臣的模样,对朕也是忠心,可现在呢?为着那虚无缥缈的血脉,便能参与到这谋逆之事中来!这朝中的臣子比之他的忠心,还有许多不如的!这些人又有哪个值得相信,哪个值得你重用?你心中可要有些把握,帝王心术,说到底不过是维持朝中的平,提拔一方,打压另一方,总不叫一方坐大,威胁皇权便是!”
衍宣和一怔,昭帝也不管他什么反应,自顾自的道:“你后宫之中太过空虚,朕也知道你心里苦,朕也不会逼你,只是你之后,要么不娶这朝中任一方的姑娘,就保持现状,要么就要在朝中的几方势力中各娶几位,雷霆雨露都是君恩,不能让人拿捏住了,像你的母妃家族,郑氏却已有些尾大不掉之势了,朕上回借着太子妃之事,很削了郑氏一脉的权势,插上了你的人,你现在可明白了朕的想法?”
昭帝这是在传授他帝王心术!从中感到了淡淡的不祥的衍宣和,立刻跪倒在地,道:“儿臣谢父皇指点!只是……”昭帝有些疲惫的扶起他来,淡淡道:“你回去之后也不必想得太多,对郑氏有些提防,也不能太过愚孝,守成也是足够了。”衍宣和仍有些迷糊的被昭帝按到一旁的位置上坐稳,昭帝也体谅他现在的震撼,之后也没再与他说些惊世骇俗的话,任他默默思考。
衍宣和一直恍恍惚惚,什么时候回到东宫,什么时候上床躺下的等等,都没在他的心中留下什么印象,到了半夜,他都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却又突然清醒过来,他想清楚了!都说是‘殚竭心力终为子,可怜天下父母心。’昭帝这也是为了衍宣可罢。要是昭帝过世,衍宣和继承了皇位,郑氏一族作为外戚,自然会风光起来,到时候朝中要与之相争的另一方势力的人选还能有谁呢?从血脉关系从如今的势力来看,衍宣可都是不二人选,昭帝说是教导他如何控制党争,其实还是为衍宣可将来铺路。衍宣和心中略微酸涩,到底还是将那些负面情绪抛开,重新陷入了沉眠之中。
可在这时候,宫中却还有一位主子没能入睡,这人便是郑皇后了。因为这次动乱发生得极快,结束的也快,郑皇后接到人来报昭帝与衍宣和被叛逆困在成英殿中,危在旦夕的消息,与下人来报昭帝与太子早有准备,这动乱迅速的被平息的消息,不过是前后脚的事情。她得了那好消息,面上一副高兴得要晕阙过去的模样,连声念佛,心中却有些怅然若失,要是这两人就这般去了,她将来掌控着年纪尚小的衍立旬,做个垂帘听政的太皇太后……
郑皇后也没想明白自己得了那权利之后到底要做些什么,只是她对昭帝的感情早就给消磨得差不多,如今更滋生了这般的野心,面上那般后怕的模样,心中反而暗恨,怎么偏偏就叫这两人有了准备呢?不过那衍立旬有什么好,自己不过是他祖母而已,却是有些远了,还不如郑秀璃肚子里的那个,都是郑氏一脉,只是不知道那孩子是男还是女。
心中有了计较的郑皇后,第二日便开始筹备了起来,首先便是要得到娘家的支持,那个隐秘她瞒了兄长那么多年,到底也到了该告诉兄长的时候了!
郑氏的异动昭帝也是看在眼中的,只是看他们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比如对前朝叛逆的彻查,对新一批士子的安排锻炼等等,都需要他关注。
殿试动乱之事,到底还是没能完全瞒得住,毕竟当初参与的人太多,这个透漏一些,那个透漏一些,足够某些有心人猜个差不多了。只是这件事再轰动,过了两三个月,也就平静了下来,到了将近初秋的时候,这话题便被更具冲击性的话题给取代了——太子侧妃给太子生下了一个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第一段之后。正好听到《你为什么说谎》这首歌,再回过头审视昭帝对苟正意说的那些话,突然有点不能直视了……但昭帝心中只有惠妃一个,这是妥妥的o( ̄ヘ ̄o#) 握拳!
☆、第九十七章
郑秀璃产子的时候正好是在早上,刚好赶上了小朝会,因着成郡叛逆之事的扫尾,等朝会结束之后,那孩子都已经生了下来。东宫派来传喜讯的,是个衍宣和觉得面生的小太监,只听他喜气洋洋的道:“回陛下,侧妃娘娘已然生下了个小皇孙,如今母子平安。”
这类侧妃产子之事,原不该直接到昭帝面前来说的,只是如今衍宣和为太子,膝下原先又只一子,这孩子便显得金贵了。昭帝果然大喜,他因着对惠妃的独宠,膝下也只有两子,算得上是单薄了,如今儿子也开枝散叶,他怎么能不高兴呢?当下痛快的给了那报喜的人赏钱,又笑着打趣了衍宣和几句,他便又将注意力放到了衍宣可的身上。
在这个时候,英明神武的昭帝,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父亲而已。将身边伺候的人都打发了下去,只留了父子三人,昭帝瞪着衍宣可,恨恨道:“你这个逆子!叫你早些生个儿子,朕也不会再逼你,你看看如今,你兄长都有了两个儿子了,你就不想生一个吗?”衍宣可一脸淡然的模样,任是昭帝如何说,他只做清风拂冈,全然不往心里去。衍宣和却是第一次见昭帝这般模样,很是吃了一惊。
说了一阵,看衍宣可依然是冥顽不灵的模样,昭帝也说得累了,挥手让这两个儿子都退下,又嘱咐衍宣和多劝一劝他,衍宣和在两父子的目光逼视下,到底还是应承了下来。
走出了启德殿,衍宣可的脸色依然不好看。衍宣和瞧着他的模样,心中也不好受,问道:“你现在这又是在闹什么脾气?”因着边上都是人,衍宣可也不能将他们两人的关系都说出来,咬着牙道:“皇兄也知晓我心中只有那人一个,哪里还能容得下别人?那人不能生,我便是没有后人又如何?我们身份贵重,难道将来还会缺了人伺候不成?”
衍宣和微微叹气,他心中也实不愿让衍宣可与旁人在一起,听着衍宣可的剖白,他的心中又是酸涩又是感动,只是想到昭帝,他还是劝道:“有人伺候与儿女孝敬又是不同。我想那人也应该理解的。”衍宣可挥开衍宣和想要拉住他的手,愤愤道:“我自求这一生一世一双人,便不要皇兄费心了。”说罢,他一脸冷然的快步走了开去,再没有回头。徒留衍宣和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之前也与衍宣可私下里沟通过这个问题,衍宣可却从没有像如今这般的不冷静过。他略微有些怅然,在原地站了会儿,才往东宫而去。
“你们可看得清楚?”昭帝皱着眉问道:“一字一句都没有错漏?”那底下跪倒的两个小内侍身子一颤,低着头道:“奴才们自幼学习这重现说话语句还有说话人表情的记忆,两三日后说不准,如今不过才过了两刻,是绝不会出错的。”昭帝皱着眉,让那两人退下了。心中却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只要不是他想的那个最糟糕的可能就行,其它的缘由他都不是不能理解的。
回到了自己的郡王府,又坐到了自己的书房之中,衍宣可才长出了一口气,放松了下来。他对旁人窥伺的目光极为敏感,又是与兄长交谈,难免会多注意一些,那两个在一边洒扫的小内侍,手上并没有做粗活的茧子,已经让他有些怀疑,之后两人又一直偷偷瞄着自己与兄长的表情,实在太过可疑,他便存心在这两人面前表演了一番,想来他们也瞧不出什么破绽。
如今的问题就是,这两人是被谁选中,又是为何被派来观察他与哥哥的。衍宣可叹气,这人选也只有可能是父皇了。父皇他又是如何产生这般想法的?父皇了解他,他又何尝不了解父皇呢?以父皇的思路绝对不会联想到他与哥哥上来的,那就是因为有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了!脑海中浮现了那人看似道貌岸然的美中年,衍宣可突然觉得有些头疼,有这么个舅舅,实在是让人心烦。
关于八皇子膝下无子,又不肯纳妾的争执,一时半会昭帝还是不会认输的,在两父子交锋的过程中,时间就这般慢慢的过去了,转眼就到了那个如今还没有名字的小男孩将要满月的时候了。
这孩子生得顺利,身体的底子也比较好,比之衍立旬明显更为健康一些,母亲又是太子东宫之中唯一的主位,虽然太子还没明显的表现出对这个孩子的喜爱来,但东宫的下人或是有意或是无意,对衍立旬的态度都没有往日来的殷勤,这样细节上的变化,便是这样大的孩子,也是能感觉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