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好。”衍宣可从树枝上一跃而下,甚至怕衍宣和不信一般,举起右手示意道:“我是用左手攀上去的,没动过右手,没事的。”那你为何会独自坐在这里,眼眶还泛着红?衍宣和想了想到底还是没问出口。两人陷入了微妙的尴尬氛围当中。
衍宣可看向衍宣和颇感不自在时,便会不自觉掐住的尾指,心中默默叹息,哥哥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他对哥哥的亲近依赖,在边疆分离之时便在不断的发酵。等到他从边关回京,看见那个穿着红狐披风站在城门口等他的少年时,这感情终于发生了质变。
衍宣可察觉到了自己对哥哥变了质的情感。可他那时觉得自己还能克制得住,又认为这或许是与亲人分离太久所产生的移情,等相处久了,这不知从何而起的感情就会慢慢消失,再也不见。
可是衍宣可错了,在东宫的日.日相处,不但没有使这份喜爱变得平淡,反而更加深刻起来。当前几日他们就要从山崖上跳下,他推拒了哥哥的保护,反而将哥哥护进怀中闭眼跃下时,他终于明白,前些日子的挣扎根本不算什么,他,衍宣可,六安帝国的八皇子,真的爱上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
这段无望的背德的感情,衍宣可到底还是没办法向哥哥说出口,他的内心里还存着小小的希冀,也许哥哥会……他竭力向哥哥表现自己的亲近,想找出各种有意思的能吸引哥哥注意力的话题,两人能比衍宣和与郑瑾远更亲近更亲近一点,可是衍宣可做不到。
他们相处时,他总是说错话题,能谈得下去的几次都是哥哥主动引导。如今更是两人面对面,无话可说。衍宣可注意到了哥哥的欲言又止,终于开口道:“哥哥,我……”他正要说出自己的想法,却有一双温润如玉的手捂上了他的唇,他仿佛坠入梦中一般,看见哥哥温柔的笑着,轻声道:“你不必说出来,我都明白的。”
衍宣可怔怔的握住衍宣和放在他嘴上的手,心中怦怦直跳,话都几乎说不清楚:“哥哥你说……你全都明白……”衍宣和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说出的话还是那般温柔亲切,只是衍宣可原本几乎要跳出口的心又回了原位,几乎要燃烧起来的血液也凉了下来,只听衍宣和还在轻柔的道:“阿可若还是为追兵担忧,我们明日就再换个地方……”
这完全跟他想要的不是一个东西啊!虽然哥哥也是难得跟自己单独说话,又是这么亲切……衍宣可强笑着回应道:“是啊,我们都失踪三天了,虽说当初留下了记号,但我也还是担心,若是父皇没收到可怎么办,让他担心,可就是我们做子女的不孝了。”
衍宣和的神色略微暗淡了一下,他可不是昭帝的孩子啊!但毕竟还是欣慰于弟弟的振作以及交心,还是振奋起精神说道:“这倒也是,今日.你与那孙二的烧已经退得差不多了,我也试着削了两支木矛什么的,沾上谷梁远寻出的毒草枝叶,总算不是没有自保之力了。”
第二日太阳刚升起来,衍宣可便叫醒了其他几人,又往更远处行去。只是山高林密的,一来二去,几人都迷失了方向,不知该往何处去了。最后三个聪明人各有想法,但也不能确信自己便是对的,最后决定相信傻大个的直觉,往林子更深处行去了。
只是在密林中左绕右绕的,到了傍晚,几人最后发现了一处山洞,停留了下来。只是见这山洞幽深,衍宣可怕内里还有什么凶险的活物,拣了根燃着的木头作为火把,与放心不下的衍宣和一起,往山洞内里探探。
只是这山洞远比他们想象中还要长,一路弯弯曲曲的,却又没有岔路,而且进了如此之深,两人呼吸间虽然略觉憋闷,但也不是不能忍受,这山洞明显是通的才会如此。等到火把也灭了,两人又走了半刻钟,才看见了山洞的出口。
洞口挂满了翠色的藤蔓,外头虽然已经天黑了,但到底还是比山洞内多了几分光亮,星星点点的从藤蔓间透了过来。衍宣可无声的看了衍宣和一眼,握紧了他的手,这才伸出未燃尽的柴火,将藤蔓调开。
山洞外既没有凶兽恶虫,也不是像话本故事中所说的神仙洞府,人间仙境。这么说其实也不对,这处小小的山谷风景还是挺美的,看上去不久之前还是有人好好打理的,那些花花草草或是青碧,或是正当时节盛放,虽称不上是人间仙境,那也是极美的。
可第一眼看过去便吸引了衍宣和二人视线的,甚至于令整个美丽的山谷变得鬼气森森极其吓人的,是山谷中央正在挖坑的白发老者,他的脚旁还躺着一位身穿褐色衣裳的老者,只是两人一眼就看出,那位面容安详的老者,已是死去多时了。深夜,僻静无人的山林里,尸体,还有带着笑意挖坑的老人,这一场面,任谁看见了也是要惊上一惊的。
那老者也许是听见了这边的响动,停顿了手上的动作,迟缓的抬起头往山洞处看来。衍宣和呼吸一顿,左手一直与他相握的衍宣可,明显感受到了他掌心的冷汗。衍宣可笑了笑,在衍宣和震惊的目光之中,向前了两步,面不改色彬彬有礼的笑着问道:“老丈不知如何称呼?在下与兄长误入贵地,还请勿怪。”
听了衍宣和的话,那白衣老者的眼睛转了转,这才多了两分活气,声音也有气无力的:“我与南笙在此地隐居了四十载,从未发现过那处居然还有山洞,今日本是老朽随南笙而去之时,两位小友能来,也是我们的缘分。”这老者说起话来还有些文绉绉的,不像是乡野村夫的模样。
衍宣和这才放下心来,这老者还是个活人,并不是传说中的精灵鬼怪。两人靠近过去,互相客套了几句。那老者注意到了衍宣和好奇的往南笙处看去的目光,略有深意的往衍宣可处看了一眼,这才笑着开口道:“小友可是好奇我与南笙的关系,又为何会隐居在此?”
说完这老者也没等衍宣和搭言,已存死志的他笑了笑,目光看向地上的尸体时,依然温柔如初:“南笙是我的爱人!”他没看两位少年震惊的表情,六安虽然没有明令禁止男子相恋,但时人对孝道看得极重,民间有说法,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是以六安少有男子相恋之事,更不用说这么光明正大的告诉给人了。这也是衍宣可迟迟不敢说出自己心意的原因之一,他的哥哥向来最重孝道。
老者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们师兄弟当年好不容易互通了心意,也不在乎没有后人,只是周围流言纷纷,未免多是非,我们便决定隐居到此处,他研习他的毒术,我则精修我的医术,闲暇时泡壶热茶,对坐品茗,冬日里烫壶清酒,对月小酌,偶尔出去采买些必需的事物。这样想想,四十载岁月便如此过来了。”
衍宣和见多了世间的凉薄,京都的风气如今虽还不太坏,但也到了哪家只有一房妾侍,便能称道这男子对妻子用心体贴的地步,至于一生一代一双人这样的景况,却是从未见过。或许当初昭帝待陆昀岚是如此,可昭帝毕竟是帝王,他有太多太多的不得已,便是为了惠妃初一十五.不去椒房殿,那维护正统的折子便堆满了他的书案,更不必提别的。当初惠妃难产而亡,朝中不知有多少大臣松了口气,甚至暗暗高兴的。
没有想到,如此多人都没能做到的事情,这对为世人所鄙夷的恋人竟然能做到。老者怅然叹息,目光定定的看着地上的恋人,半响才开口道:“今日我醒来的时候,南笙已经去了。我也想随他而去,但到底还是想让他入土为安。只是我到底是老啦,挖了一日的土,也不过挖到一半。”他转过头,满是希冀的看向衍宣和两人:“今日遇上两位小友,确是有缘,那竹屋里的事物都可以留给二位。老朽只有一个要求,等我随南笙而去之后,二位能把我们两埋葬在一起。”
衍宣可仔细的看了看这老人,也不知他当年隐居之前是何身份,但老人居然看出了他对哥哥的心意,只怕也不简单。但他想了想,到底还是答应了下来,不过是随手之劳,答应了又何妨?而衍宣和向来心软,这老者就算不提这个要求,只怕他也不会坐视两人露尸荒野的。
见两人都答应了下来,这老者才笑了笑,躺到了那名为南笙的男子身边,不一会便停止了呼吸,身体冰冷了起来,脸上却还带着心满意足的笑意。
奇遇有了,但为的还是感情~
☆、第四十章
收敛了两位老者的尸骨,最后再给面前的小土堆立上一块木制的墓碑,衍宣可这才松了口气,挥开了心中满满的感慨,转过头对衍宣和道:“我们先去跟谷梁远他们打声招呼吧。今夜在这处山谷先住着,这里也能用下人家的铺盖什么的,现在也讲究不得那许多了。”衍宣和顿了顿,到底还是答应了。
两人这又收拾着往洞外去。这回有了经验,多准备了一支火把,便一路亮着回了谷梁远他们所在的山洞口。见他们两个安全返回,谷梁远悄悄松了口气,只是孙二还半点不觉,笑眯眯的招呼两人道:“快过来吃晚饭吧,今天我猎到了一只狍子!刚刚做好,正热乎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