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睿立刻从袖子里拿了方手绢出来,给沈画擦眼泪,沈画情难自抑,抱着沈睿的腰,将头埋进去,哭的浑身都在颤。
李姝月脸上还带着笑,眼里却流了泪,她抬起视线,看向沈睿:“睿儿,你一向做事稳重,聪慧明理,殿下虽然比你年长十几岁,可有时却还冲动行事,我也知道你一直都对殿下真心实意,所以,请你一直陪在他身边。还有佑儿,自小就喜欢粘着你,所以婶母请求你,帮我照看着他,好不好?”
沈睿点头:“我会的……婶母。”
这是沈睿第一次叫她婶母,也代表他承认了李姝月的地位。
李姝月欣慰的笑开了。
李家的人很快赶了来,李姝月看了沈画一眼,却完全没有埋怨的意思,沈画不想打扰他们一家团聚,就抱着沈佑牵着沈睿出来。
沈佑看着里头,然后问沈画:“父王,母妃会离开我们么?”
沈画一惊,沈佑这是知道了么?
沈佑自顾自道:“她们都觉得我不懂,其实我懂得,离开的意思,就是再也看不到母妃了,可是佑儿会想她。”说着,沈佑突然哭了起来,搂着沈画脖子,哽咽道,“父王,你能不能不要母妃离开?”
沈画紧紧抱着沈佑,却无法回答他一个字。
许久之后,沈画的腿都有些站麻了,李方平出来,对沈画道:“殿下,姝月让你们进去。”
李姝月的脸上已经出现青紫色,双眼欲睁未睁,已是出气多,进气少,见到沈画,断断续续道:“殿下,保重,姝月不能,陪你了……”
随着话音落下,李姝月嘴角带笑,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眼泪糊住了双眼,沈画踉跄一步,若不是沈睿扶着,几乎要跌坐在地上。
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声音,沈画哑声对竹心道:“告知皇祖母父皇母后,太子妃,薨了。”
窗外不知何时又开始飘雪,未关紧的窗子偶尔钻进几片洁白的雪花,落在李姝月的眉心,又很快消融不见。
太后安庆帝都遣了人来,阮后更是亲自来了,她也难掩悲恸,却闻言抚慰众人。
沈画仿佛把自己封闭了起来,只呆呆坐着,眼神也是呆滞的,他觉得自己的心空了一块,李姝月说的没错,他对她,虽无情爱,却是将她当成至亲之人。
这是他重生后,第一个离他而去的女子,他本以为自己早就云淡风轻,却原来,还是无法承受。
阮后指挥着让人给李姝月穿上寿衣,布置灵堂,看着沈画发愣的模样,也是一阵心疼,就让沈睿带他出去走走,免得睹物思人,触景生悲。
沈睿抱着沉默的沈佑,拉着沈画出门,沈画如同木偶一般,轻易就被沈睿带了出去。
刚刚出了门,一阵寒风便扑面而来,沈画被冻的清醒了些,红着一双眼睛看沈睿,里头的脆弱,让人心疼。
沈佑也红着眼睛,仿佛瞬间就长大了,他紧紧抿着嘴,也呆呆看着沈睿。
将他们父子带到暖阁,倒了茶水喂给他们,沈睿坐下来,抱着沈画肩膀,道:“叔叔,即便婶母走了,你还有我,有佑儿,我们会一直陪着你。”
沈画将头靠在沈睿肩膀上,闭着眼睛,道:“睿儿,陪我一会儿,别离开我。”
“嗯。”我不离开。
41第二卷完
自李姝月过世,沈画一直神色怠倦,寡言少语,而沈佑,也沉默安稳许多,没有哭着吵闹要他母妃,只是在沈画夜半去看他时,发现他咬着被子,哭的满脸是泪。
沈画心疼的要命,被他感染,也抱着沈佑伤怀落泪。沈睿去沈画那里找不见人,就过来沈佑这边,看着父子俩可怜兮兮抱在一起,如同失去家的小动物一般,便走过去,低声安慰。
沈画怜他失去母亲,便将沈佑接到自己寝宫。沈睿在东宫早就有自己的寝宫,平日基本不与沈画同床,只是沈佑扯着沈睿衣角,硬是要三个人一起,沈画便道:“你留下来吧。”
沈睿沉默点头,从沈画这里翻出自己以前的枕头,摆在床的另一侧。
沈佑躺在两人中间,一只手揪住沈画的头发,一只手拽住沈睿,心里安宁了不少,沈画搂着他,轻轻拍他后背,嘴里哼着童谣,哄他入睡。沈佑折腾的累了,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当年你也是跟佑儿一般大小,被我抱在怀里,哄着入睡。”沈画追忆当年。
“我记得叔叔没哄过我。”沈睿毫不留情拆穿,“我都是自己睡的。”
“……”沈画汗颜,这孩子能不能不这么实诚。
“那我也抱你了吧。”沈画有些赌气。
沈睿忍不住勾起嘴角:“嗯,叔叔抱过我的。”
沈画满意了,伸胳膊替沈佑抻了抻背角,道:“时间不早了,快睡吧。”
“嗯。”
冬季裹挟着的寒风吹进人骨头缝里,继第一场雪后,又断断续续落了几场,把皇宫的金色琉璃瓦都盖住了。
这几日不断有人来慰问沈画,沈画心里感激却对某些人的别有用心而感到厌烦。太子自大婚后,只太子妃一人,连个侧妃,甚至暖床宫女都没有,虽然前朝官员一直颇有微词,可深闺里的小姐们却觉得沈画是个深情如许的如意郎君,因此三七刚过,便有人拐弯抹角探问沈画口风,下一任的太子妃,属意哪家淑女。
就连阮后,也开始有了这个心思。若不是这些年一直习惯了听沈画的话,少不得要将那些合适的女子接进宫里来小住,让沈画挑选一番。
不过不去做,却能在嘴上提一提,沈画请安的时候,每每能听到阮后连同太后让他尽快决定下一任太子妃的人选。
沈画自然拒绝。李姝月故去对他的打击很大,令他不愿意再娶一个女子,即使这女子也是命不久矣或者有种种缺憾。
不过前朝人到底还是将目光多放在安庆帝的后宫里,并不怎么盯着沈画的婚事,而安庆帝也不知怎么的,并没过问。
沈画乐得清闲,只要把太后跟阮后说服了,他暂时是不必担忧此事了。
时间流水一般过去,转眼又是新年,这一年,沈林唐没有回来,沈画自然成了主角,他心里记挂着雪松,也去信问过,得了回复说雪松曾伺机刺杀沈林唐,却没料到他身边有人保护,幸而逃得快,因此才没被抓住,不过雪松负了伤,两人目前在一个僻静村落养伤。
沈画看完后烧了信纸,回复说让他们不要草率行动,若刺杀不能成功,可用别的办法。
不是没想过劝雪松回来,而是他置身处地的想,若是自己的姐姐被人杀了,那人还逍遥法外,他也是要不死不休的。
不知不觉,李姝月去世已经有了一段日子,沈画也渐渐走了出来,因着这段时间沈睿的陪伴,让沈画又对他依赖许多,他原本也不是个多么心智坚毅的人,若是有人一同负担,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沈画偶尔失神的时候会想起李姝月曾说过的话:愿他能与心爱之人相濡以沫,白首偕老。可是他爱的,是同他一般的英武儿郎,若他是太子是皇帝,这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实现的。
因此沈画偷偷计划,等扳倒了沈林唐跟他父皇,将沈睿或者沈佑培养起来,趁着自己还年轻,就退位寻找幸福去。上辈子没享受过的感情,这一世也不要留有遗憾才好。
不过说起对那人的期待,沈画又有些没主意,想了许久他中意的类型,皆是觉得不完美,最后眼前突然闪过小侄子的脸,顿时臊的厉害,他怎么能意淫自己侄儿呢,真是禽兽不如!
只是沈画心底有个声音说,若是真遇到沈睿这种类型的男子,在一起也是不错的……
沈画过了年后又开始忙碌起来,沈林唐不在,他更方便施展手脚,暗地里拉拢了不少人,并且与心腹讨论了个计划出来。
只是这计划还没执行,便有一人来找沈画,让他颇为吃惊。
因为来人是,沈安荣。
看着眼前刚过而立,依旧年轻的三皇叔,沈画心里复杂的很,上辈子,他没害过人,却一路被人坑害,最后被这个三皇叔,亲手推上断头台。
这事情让他明白,有时候,祸事不是你不做就能避免了的,你不害人,却不代表别人不会害你。
因为心有芥蒂,所以对于沈安荣的试探与投诚,沈画并不稀罕。
“你这里的茶不错,应是今年新上的吧?”沈安荣见沈画迟迟不松口,就转了个话题。
沈画端起茶来喝了口,动作优雅的很:“今年的新茶还未上来,纵使有,也都送去了父皇那里,若是皇叔想喝新茶,便去父皇那里吧。”
“咳,我那里不缺这东西。”沈安荣终于不再试探,“太子,你如今虽然地位稳固,但我们几个皇叔有时候还能说得上话的,以后帮衬你,也可多分力量,你说是不?”
沈画轻笑:“皇叔此言可是生分了,咱们本就是一家人,何谈这些。不过,所有的一切,都是父皇给的,皇叔这些话,不如去对父皇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