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陛下也一直关注着他,丝毫马虎不得啊……谁让他手握重兵又战功赫赫呢,先皇已经不在,处处都如履薄冰啊。
越成回到府上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给老夫人请过安之后就被带到了容青所在的小院,老实说他并不知道如何跟男妾相处,也并不指望男人为他生育子嗣,只要这个人不太过分,他都可以忍受。
推开门的一瞬间正好看到容青的正面,越成一下愣住了,原因就是容青的那双眼睛,无论是外表看起来还是眼中的神采,都那么像他熟悉的那个人……
容青刚沐浴完,还没穿好外衫,也被越成吓了一跳,更没想到越成会呆在那里盯着他看,只好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干巴巴地说了声“大将军”,想起这个人让自己一败涂地,说到后面又有点咬牙切齿的感觉,倔强的眼神更加流露出不满,好像一条恶虎就要扑过来咬死猎物似的。
越成倒没料到这种情况,想到对方也许是良家男子,被掳来做妾定是不愿的,于是便不再近前,柔声道:“你若不愿,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你知道安平侯虽然职位低于我,但毕竟是国舅,他送来的人我不能不收,与其让他暗中往我府上安插人手,还不如摆在明面上。”
容青抬起头直视他,“我和安平侯没有任何关系。”
“我知道,你是安平侯在孟县强掳的,跟你一起叫阿东的已经被安平侯收为妾室,这些我派人查过了。”越成扶了扶额头,“那个叫诗夏的陪嫁丫鬟已经被我支出去了,我只想想跟你讲清楚,你若是没有亲人了,大可以在我府中住下,不愿意委身与人的话,我也可以给你找别的活干,你若想出府,需要等风头过了再说。陛下已经把我的一半兵权给了安平侯,这个时候我若是把他送来的人赶走,别人只会说我恼羞成怒,会有很麻烦的事情。”
哼,越大将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通情达理了?
除了在沙场上对阵,容青这还是第一次跟这个人这般说话,只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值得享受的事情,“什么时候算是风头过了?”
越成坦言:“至少等安平侯全部接手了东北四州的军队布防,然后再过些日子,我可以想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你送走。”
东北四州何其之大,山川险要合其之多,他这风头岂不是至少要三五个月?
想想也知道,他刚刚被送进来,哪儿能那么容易就走,可恨他没有一副好身体,不能跟眼前的人大战三百回合,然后再去杀了该死的安平侯,给自己报仇雪恨!
发财不知道什么时候捧了一个袋子过来,里面有香炉,还有各式纸钱,“老爷,您要的东西准备好了,这些东西要拿到那儿去烧?”
“就后院吧。”越成又忍不住多看了看容青的眼睛,从那里寻找一些曾经的影子,“你也一起来吧,给你们东陵国的容将军烧点纸钱。”
他竟然也用得着西越的大将军来烧纸钱?兔死狐悲给谁看呢,这个虚伪的人!
☆、第6章 第六章 曾是故人
说是三个人一块儿去烧纸,可是真正蹲在地上一张一张烧的只有发财一个人,越成竟然连看都不看,自顾自地拿了一壶酒酌了起来,有时候会抬起头看着火苗,眼底沉得像深潭一样,似乎想穿透那一把火看到什么一样,然后又一杯一杯地往嘴里灌酒。
终于意识到容青坐在那里无事可做,越成倒了一小杯递给他,“会喝酒吗?”
容青也没接过酒杯,“新丰酒我只喝三十年以上的。”
容家人天生都好酒,容君阁因是长子在家享受最好的待遇,因此对于酒的要求也很苛刻,非美酒不饮,非名酒不饮。
“呵呵,见笑了,我平日只要有酒便可,并不在乎优劣,今日你说对了,我手上这壶新丰只有二十七年。”越成把发财叫了过来,“你去酒窖里把先皇御赐的松醪酒搬出一坛来,我和阿青公子共饮。”
发财小跑着去了,越成又转头对容青说:“你可是富庶人家的子弟,阿青可是你的本名?”
其实早从气质就判断得出容青绝非一般的平头百姓,甚至有可能出自大贵之家,只是对方不愿说来历,他也不会强求。
“阿青就是本名,我不是出自富庶之家,我家是卖酒的,所以闻到酒香看到色泽基本上就可以判断酒的年份。”容青又补充道,“富庶人家都有无数保镖护院,又怎会被掳到这来?”
他之所以敢这样说话,是因为他拿得准越成并不会对他怎么样,况且他还巴不得把这人惹恼了休了他呢。
越成不再追问,笑道:“闻香辨色即可识别年份,那当真是有趣,以后我便直接叫你阿青吧,也省去许多麻烦。”
“古人说‘新丰有酒为我饮,消取故园伤别情’,大将军大胜归来,又有何伤情?”容青讽刺道,“还是说,大将军伤的是那东北四州的兵权,强敌已经不在,皇帝就不再需要你了?”
越成心道这人倒是有些心思,只回说:“我不懂酒,今日拿这新丰酒来只是凑巧了,容将军智勇双全,是当世罕见的名将,我惜他英雄早逝,也只是单纯缅怀一下罢了。”
容青极为不屑,想这人还真是虚伪,明明是他将人家的生路都堵绝了,今日还有脸在这烧纸,“那大将军还真是好兴致,先杀了人家,又要缅怀,当真是有趣得紧。”
越成明显神色一痛,不像是装出来的,“我并未想过赶尽杀绝,容将军的死也是意料之外。”
意料之外?他的意思难道是内奸手一抖不小心杀错了人?就算是安平侯给内奸下了命令,越成身为主帅,这么重大的事情,安平侯怎么可能不事先通知主帅?
容青本还想问问杀他之人的名字,可是越成却岔开了话题,正巧发财捧着一坛御酒过来了,去了封泥,便是一阵甘醇的酒香。
越成给容青倒了一杯,“来,看看这酒怎么样?”
容青这次先浅尝了一口,便觉得唇齿留香,果然是美酒,“色泽如黄金液,清香醇厚,是难得的好酒。”
“既如此,那便要喝得尽兴,我敬阿青一杯,连累了阿青要在我府上停留一段时间,今日全城都知道我纳了新人,不好立刻赶你出门,我越成保证,等风头过去,定会将阿青完整地送出府去。”
“那就谢大将军了。”
可惜这一场酒并没有喝到尽兴,不多一会儿就刮起了大风,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泛起阵阵潮湿的寒意。容青的身体不能着凉,便提出要回小院休息了,越成毫不犹豫地脱了自己的外袍给他披上,一路送他回去。
“怎么了?”容青停下脚步,发现越成的神色有点古怪。
越成好像从某段记忆力晃过神来,摆摆手,道:“无事,只是我有一位朋友,也像你这般绕着井走路。”
容青这才注意到,刚才自己绕着井走了个大圈,一般人会贴着井边上走过去,而他是因为小时候贪玩曾经掉到过井里,差点溺死,从此以后便养成了见到井要绕着走的习惯。
前面的路是花园里的小路,雨天路滑,又是黑夜,容青一脚踩进泥里差点滑倒,被越成用一只手轻松地就捞住了。
那只手滚烫滚烫的,比他冰凉的体温要高出好多,还带着滑腻的湿意,容青不自在地甩开,仰首大步向前走,结果又一次差点摔倒,直接躺进了越成的怀里,极为尴尬。
起身再次想要往前走,容青有点薄怒了,“大将军府穷成这般,晚上都不点灯吗?”
越成拉住他,“对不起,平日里晚上没人来这,这路不好走,你不熟悉,我背你吧。”
“不劳大将军了。”容青咬牙切齿地说道。
发财提着一个忽明忽暗的灯笼在旁边跟着,就看到这位新来的男妾不一会儿就会踩空一下或者滑倒一下,自家大将军就跟在后面当护花使者,每一次都能在人跌到之前接住,然后还必然遭到几句冷言讽刺,诸如花园的路太窄,路上的灯太少,将军府是不是缺钱花之类的。
越成也不恼,就这样一路把人送到小院,诗夏早早地就迎了出来,“奴婢准备了热水,将军和公子这么晚出去定是淋湿了,泡个热水澡也好祛寒。”
本来,都是在军营里摸爬滚打过来的人,和士兵一起光着鸟在河里洗澡都是常有的事,可是容青一想到自己是以男妾身份进来的,这沐浴在他眼里可就变了味,挑眉道:“大将军不会是想留宿吧?”
越成喝得比他要多,有点微醺,但还是清醒的,摆摆手道:“你在里屋洗,我让人在外屋再准备一桶水,换完干净的衣服我就走,不会打扰到你,这雨来得快去的也快,一会儿就会停了。”
容青虽然披了两件外袍,可是因为身体不壮实,此刻正冷得发抖,急着想沐浴让自己暖和起来,奈何这将军府的主人并不准备走的样子,他只好自己走进里屋,把越成扔在外屋,并重重的甩上了门。
越成站在门外发呆了一会儿,口中喃喃地念道“他也是这般脾气……”,随后似乎是想到什么伤心事,又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