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坚持到了第三天,武陵城几千的官民竟然和西越大军耗了整整三天!
城中的石块都已经搬完,烧热水需要用的木柴木炭也已经用完,有些百姓已经开始拆家具用来烧火,到最后,连可以烧的家具都没有了。
容君阁看着如泉涌上来的西越士兵,轻轻笑了笑,对韩伍吩咐道:“去送信吧,将清河坝口现掘开一半,让城中所有百姓到结实的房屋上去躲避一下。”
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本是不该用的,武陵峡是片谷地,若是放水冲过来,先淹的是武陵城,后淹的才是西越大军,这样一来,三千百姓便失去居所了。
可是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只好赌一赌。
隆隆的水声由远及近,武陵瞬间就变成了一座水城,百姓们哭喊着躲避在城中高地,自家房屋中囤积的粮食财物都还没来得及搬出来,这一下便真成了泡影。
“容将军!容将军!”太守张全挺着肥硕的大肚子,呼哧呼哧跑过来,高兴的手舞足蹈,显得有些滑稽,“将军,西越国的营地被水淹了,他们退兵了!退兵了!”
容君阁却丝毫没见得有多高兴,“退了多远?”
张全:“回将军,他们退得匆忙,只退到十里之外,还留了一些人打捞未来得及带走的军械。”
“十里啊……”容君阁轻轻叹了口气,“那就还有卷土重来的可能,石块和木柴还要准备着,采些草药给百姓喝,避免瘟疫,让百姓先在北坡住着等水退,派军士无论白天黑夜都要守着。另外,让人给丞相送信,如实报告,至于要不要增援,让丞相和大王决定。”
三日后,大水退出了城,好消息也传进了武陵——西越兵营中发生了瘟疫,西越不得不彻底退兵,短时间内不会再向东陵国发起进攻,东陵国也因此得到了喘息的时间。只是经过此役,东陵国失去了三分之二的领土,而西越国的领土却扩张了一倍,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最强国。
又过了两日便传来消息,年仅二十岁的西越王越绪天登基称帝,定国号为宏,年号为泰康,并宣称要在三年内荡平东陵国和北定国,统一中原。
这一天,东陵国振威将军容君阁的伤势却进一步恶化,直到卧床不起。
武陵太守府。
大夫给容君阁看完了伤势,不住地摇头,“容将军这伤得不轻,又没能及时处理,硬是熬了这么多天,伤口已经溃烂发炎,引起了全身的高热,如果再不精心调养,恐怕就危险了。”
太守张全和副将韩伍都守在旁边,让大夫答应一定尽心医治,容将军虽败了这一仗,可仍然是国之栋梁,容丞相的嫡长子,万万不能有失,否则也无法跟丞相交代了。
不多一会儿,张全要去安抚百姓,韩伍也出去采买药物,容君阁一个人睡在还带着潮气的床上,只觉得昏昏沉沉,提不上一点力气来。
假如西越带兵的人都是安平侯那样的人,他也不至于兵败至此,假如越成是东陵国的人,假如师兄肯答应来帮他,假如再给他一次机会重来……那么多的假如都不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惜人生没有那么多的假如。
这些天他想了太多的事情,从如何应对西越的围攻,到败军后如何面对那些朝堂上的攻讦,如何向对自己寄予厚望的父亲请罪,如何安抚担忧的母亲……因思虑过重,一直到昏昏睡去也未曾舒展开眉头。
半梦半醒着,他感觉有脚步声逐渐接近了自己,在寂静的房间中显得有些诡异。
就在一瞬间,感觉到了杀气,让他瞬间警觉了起来,未等反应,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猛地接近,重伤且高热的容君阁根本无法躲开——一把刀子没入了他的胸口。
意识缓慢地从身体里抽离,容君阁想要睁开眼睛,哪怕是临死前让他看一眼是谁杀了他,也好过做一个冤死鬼。可是眼皮就像是铅块一样沉怎么也睁不开。
他还没有真正打赢过越成,就要死了么,好不甘心,不过这样也好,不用回到朝堂上丢人现眼了。
可惜,就再也见不到蕊儿了……
☆、第2章 第二章 重生庶子
容君阁是被一股浓浓的药味儿给熏醒的,睁开眼时日头正盛,便习惯性地用手遮住额头。
被这只手吓了一跳,他猛地挣扎着坐起来,肩膀上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而眼前这只手细白修长,十个指肚圆润细腻,从小练武的他,绝不可能有这样一双手!
四周的家具摆设很素雅,透过窗户还能看到院子里的海棠树,很像是大户人家的别庄小院。如果这不是阴曹地府,那说不定是借尸还魂了。
不待他仔细思考,便有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端着药碗走进来,“呀,四少爷您怎么起来了,大夫说您这大病一场还要调养几天才能下床,快把药喝了吧,大夫说刚熬好的药性最强,之前您一直不醒,药都凉了好几碗了。”,
听这声音竟有几分熟悉,容君阁抬眼看去,这小厮果然是自己认识的,“阿东,给我吧。”
阿东高高兴兴地捧着药碗递了过去。
容君阁叹了口气,总算是确认了一点情况。这小厮名叫阿东,原本就是在丞相府收养的孤儿,只因有点笨,浇坏了母亲的一盆杜鹃,便不让他在前厅伺候,而是派给了自己的四弟容青。刚刚阿东叫自己四少爷,那自己便是容青没错了。
这世间竟然还能有如此怪事,死后还魂到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身上,也不知道是哪个鬼差喝醉了酒,放错了魂。
说到这个四弟容青,他作为大哥其实并没有怎么关心过。容青的生母孙姨娘只是丞相府的偏妾,所生的庶子与他这个嫡长子有着天壤之别,更何况容青几乎可以说是含着药罐子出生的,身体不好不能习武,读书也是资质平平,在相府几乎就是透明的存在,容君阁在外打仗的时间多于在家,自然不会有心思去关照一个庶出的弟弟。
记得半年前,容青因为身体不好,就被送到了孟县的别庄调养……等等,孟县,如果这是距离武陵峡最近的孟县,那这里恐怕也呆不下去了。
一碗药才下肚,便有一个穿鹅黄色纱裙小丫头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四少爷,四少爷不好了!”
容君阁刚刚经历过生死,情绪自然不会大起大落,这小丫头他也认识,似乎叫采珊,以前在相府做事还算机灵,从小就一直跟在容青身边,这会儿如此慌乱,定是听说了些不好的事情,于是他安抚地问道:“别急,慢慢说,怎么了?”
采珊的一双大眼睛马上就湿了,露出彷徨与无助,哽咽着说:“我刚刚听外面的人说……他们说大少爷兵败了,而且还调走了孟县的所有守军,他们说,西越的安平侯马上就要打过来了……呜……大少爷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吧?”
相府的嫡长子能文能武,长相又英俊不凡,哪个小丫鬟不是芳心暗许,把大少爷奉为心中理想,如今听到这般噩耗,自然是要哭上好一会儿了。
“别哭了,先别担心,孟县不安全了,采珊你先去收拾行李,阿东再打听一下消息,半个时辰后我们要启程回九襄去。”容君阁不知道现在能得到多少消息,但如果真的如他所经历的话,此时西越国大部分军队已经撤走,也就是大将军越成已经班师回朝,再加上西越王刚登基称帝,应该不会对东陵国有太大的动静。只是这安平侯手下人马并未班师,打到孟县来是极有可能的。此刻他也担心痛失长子的父亲和母亲,孟县能否保得住已经无关紧要,只希望能即刻回到都城九襄。
父亲对他寄予厚望,母亲又最疼爱他多于二弟三弟,若是听闻了自己的死讯……
阿东和采珊各自安排去了,这别院里剩下的人都是在当地请的仆人和护院,只要遣散了便可,他拿不准安平侯的品性,只盼他不要为难东陵的百姓。
“少爷。”敲门的妇人得到允许后走进了屋内,正是容青的生母孙姨娘,“少爷,听说您决定要回九襄了,只是您大病刚有起色,路途颠簸……”
看着低眉颔首的孙姨娘,容君阁不知道是什么感受。他从不知道生母在自己的亲生儿子面前也要这般小心翼翼,眼神里明显带着渴望和怜惜,可偏偏要做出俯首的姿态,连一声“娘”都听不到母亲又是何等的可怜和悲哀。孙姨娘是父亲所有偏妾中最貌美,也是最温柔谨慎的女人,正因如此,她也是唯一给父亲生下儿子的偏妾。她的美貌在容青身上就看得到,即使现在年纪大了些,肌肤依旧细润如脂,粉光若腻,依稀看得到年轻时的端丽冠绝。
只可惜容青既不能习武,又没多大读书的天赋,不能赚来大好前程,也让孙姨娘早早就生了白发。
“娘,我没事,您也收拾一下,准备启程吧。”容君阁说道。
孙姨娘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话卡在喉咙里半天才吐出来,“少爷,您……您刚才叫我什么?”
容君阁露出一个微笑,“娘,以后没有外人在的时候,我就叫您娘,回到相府我还是叫孙姨娘,也省去外人说闲话。”这也是他唯一能为容青做的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