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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漠大侠和他的小跟班/逢春 完结+番外 (任之)


  古曲将尽,祝珣渐渐收回心神,琴音亦引导着真气回归丹田。纪雪庵长长吐出一口气,方要睁眼,祝珣堪堪按在最后一音之上,却听铛的一记,琴弦应声而断。他的手指骤然破开,鲜血滴落,祝珣吃惊抬目,一眼看见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过,悄无声息停落在并蒂冷池畔。他来不及害怕,只一遍遍在心中暗道,还好,还好,若这人早出现一刻,自己琴音一乱,必会引得纪雪庵真气出岔。程溏一下跳起,奔至那人面前,愣了一愣,却迟疑道:“是你——你怎么也来了天颐山?”
  程溏似是方回过神来,恍惚道:“沈荃安插在承阁的那个暗卫,原来是你。”他苦笑一下,回头朝纪雪庵解释道:“从前我在湖城捕风楼别庄照看阿营时,曾经见过他。”那人接口道:“过去好久的事了,自魔教开始与青浮山万家策划今届珍榴会,我也再无空闲远赴湖城。”言语之间,便将两人过去数面之缘揭得一干二净,更不低头看程溏一眼。程溏退后一步,不再打断他与纪雪庵说话。
  纪雪庵的眉头却皱得更深,这人虽然掩饰得极好,但终不免泄露几分对程溏的敌意。他不曾料到,被沈荃如此看重的暗卫竟与湖城的沈营也有干系。他兀自沉思,对面的人却显然没了耐性,“纪大侠应知道,教主如今极其依赖承阁,我得楼主指令前来见纪大侠已十分不易,若被人发现行踪,便是前功尽弃。”他对韦行舟和沈荃均口呼敬称,偏偏语气中并无一丝恭敬之意。纪雪庵定定看他一眼,口中道一声好,字音未落,竟倏然出手。
  他乍然从水中跃起,上身赤裸一片苍白,惟有心口悬着一块墨色玉佩。那人猝不及防,猛退一步却一脚跌入水中,连忙就着退势稳住身形,如飞鸿掠过水面,只留下微微涟漪。纪雪庵急追在后,厉声喝道:“别想逃!”程溏发愣地看着二人一前一后往高台而去,单凭轻功,纪雪庵哪里追得上捕风楼十七暗卫。那人冲至台上,右掌一挥,掌风掀得祝珣的轮椅和两个童子皆闪到檐下。纪雪庵紧跟而来,那人回身怒道:“纪大侠既与楼主联手,突然发难算什么!”纪雪庵冷冷看他,嘴角忽然浮起一丝嘲笑,“和捕风楼同承阁皆无关,我只想知道,你在我手下能不能过得了十招。除了在那些鬼地方学到脚底抹油的本事,你便一无是处了?动手罢。”
  便在一瞬之间,那人周身气息竟一下变得全然不同。暗卫杀手须敛气收息,平淡无奇,不露锋芒才好。却见他从腰间慢慢摸出两柄短刀,目光如箭盯着纪雪庵,一身锐意再无从掩盖。纪雪庵下水之前将连璋留在屋内,此刻赤手空拳,只一脸冷淡与他对视。那人瞥一眼檐下吓得一脸苍白的祝珣和童子,却复又收起兵刃,而后脚掌一踏清啸一声,纵身向纪雪庵扑去。
  虽是纪雪庵挑衅他动手,先出手的却是那人。二人顷刻间缠斗在一处,那人弃了双刀,两手握拳,攻路绵密如网,一时竟将纪雪庵困在其中。纪雪庵被他占得先机,一双肉掌化用了连璋的剑招,拆抵化解虽不落下风,转眼功夫却已三招过去。程溏从并蒂池畔走到高台上祝珣轮椅旁,祝珣如拉住救命稻草,心急如焚道:“这人到底是谁?怎么、怎么就与雪庵大哥突然动起手来?”
  程溏拍了拍他的肩,低声劝慰道:“雪庵只说与他过招,二人又都未用兵刃,想来只是点到为止。你瞧,他们只在台上打斗,进退有度,心里都顾忌此处乃桑谷圣地,不会污了圣泉。”祝珣全然不懂武,瞧不明白,程溏却愈看愈心惊。纪雪庵固然未尽全力,而对手亦同样游刃有余。他拳法由刀法化作,手腕异常灵活,招式如细雨密实,又如绵云流畅,若以原先双刀为刃,想来便是一副白光璀璨水银泻地之景,俨然有着名门之风。魔教承阁自然出不了这般的人,而捕风楼最简单的拳脚功夫阿营曾教给过程溏,与眼前又截然不同。程溏暗道莫非纪雪庵识破了此人身份,才刻意要与他动手?他抬眼看去,却见纪雪庵神色愈来愈沉,而两人已过完八招。
  第九招,那人双拳夹杂着呼呼风声袭向纪雪庵耳畔,半途却骤然下降,拳势如石,直击颈侧。若他手中有刀,便是一记刺破血脉,直取性命的杀招。纪雪庵惯用连璋,又重又长远不及短刀灵巧,他哼了一声,横臂在颈前随意一挡,也不理那人细密拳法紧接而来,上身微微后仰,一腿忽然抬起直直踹向那人小腹。这原是他剑招中攻人下盘的一式,势大力沉,秋风莫挡,那人不敢硬接,高高跃起,就势向后倒的纪雪庵罩去。
  他却不料自己扑了个空。纪雪庵如足下生轮,竟一下向前滑去,与那人堪堪错开。对方吃了一惊,勉强旋过身,终还是慢了,肩上吃了纪雪庵一掌,身体霎时飞了出去。所幸他轻功绝顶,凌空控制身体的本事也比旁人要强许多,竟能稳住身形,双臂张开,两袖灌风,轻轻落在屋旁一株雪松之上。纪雪庵仍站在高台,冷冷抬头看着那人,突然跃起,足下踩过屋檐,向树梢上的人掠去。
  第十招,那人不敢怠慢,也没有退逃,从雪松跳下,双手复握成拳,丝毫不惧冲纪雪庵迎来。二人在空中近身相贴,四手四腿飞快变换着招式,一齐落回高台的瞬间,却见那人猝然顿住身体,而纪雪庵指间闪过银亮光弧,双手竟捏住了两柄短刀的薄刃。他低头细看手中双刀,那人怒瞪着他,良久才后退一步,恨声道:“十招之内,纪大侠将我兵刃夺去,是我输了。”
  那厢程溏等人皆松了口气。两人只过了十招,虽说拳法精妙而纪雪庵却化得更巧,其实不过须臾功夫。祝珣早就看得眼花缭乱,脑袋发胀,悄悄拉住程溏衣袖,小声问道:“是那人欲取短刀偷袭雪庵大哥么?”程溏摇摇头,“是雪庵在近身交手时夺来的,或许那人的身份之谜,能由这对双刀解开。”
  那人既已认输,再无战意,干脆坐在檐下,盘腿调息起来。他先前受纪雪庵一掌,虽非全力,也足以叫他气血翻腾一阵。纪雪庵独自站在高台中央,指尖缓缓滑过双刀银刃,回身冷冰冰问那人道:“左云右雨,这一双斩云断雨刀,已有四十余年未现身江湖。你与屏洲倪家、与昔日武君倪大侠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话音落下,祝珣不明所以,程溏却大吃一惊。他方才从房中取来纪雪庵的衣衫,刚替他披上,不由僵住动作。屋檐下坐着的那人缓缓睁开双目,神色复杂地笑了一下,“想不到今时今日,还会有人用这般尊敬的口气提起他。”他霍然站起身,却向纪雪庵深深施了一礼,又从他手中接过斩云断雨刀,“在下名唤桥生,我知道令师无息老人乃是他结义金兰的异姓兄弟,虽然自四十年前再不曾相见,但见你对他心存敬意,便知当年的兄弟情义仍牢不可破。”他抬起脸,双目微微泛红,“父亲若是泉下有知,定然十分欣慰。”
  饶是纪雪庵听闻此言也不由动容,“你是倪家的人?”桥生却摇头冷笑道:“我不过是父亲拾来抚养的孤孩,倪家迫不及待与他划清干系,我哪里敢高攀。只可惜卑劣如七大门派也不齿倪家这般行径,他们注定背负骂名至族人最后一丝血脉。”纪雪庵看着他,皱眉问道:“四十年前最后一届武君大会,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近百人有去无回?瞧你年纪,武君遇上你时大约已年近不惑,他如何脱身,其他人又在何处?”
  他一口气问完,桥生只面色沉静地点点头。他既已袒露身份,自然知道必须解开纪雪庵的疑惑。这些秘密憋在他心中多年,世上只有他一人知道,千言万语涌至舌尖,开口时竟带上颤抖,“那一年的武君大会,正是在青浮山召开。”
  众人似能感受他心中此刻情绪汹涌奔腾,静静听他说起这桩巨大的陈年秘辛。“当时江湖上根本无人识得万家,青浮山的山庄和地牢却早就存在。山庄主人姓杭,乃是雷驰堂的一名弟子。雷驰堂名列武林七大门派之一,门下弟子选的场子,无人生疑。但偏偏在大会第七日,魔教荼阁来袭。”桥生顿了顿,才继续道:“如今魔教中分阁各有所长,早年却仅有荼阁常常走动江湖。荼阁中人皆以黑纱覆面,周身带毒,仿若恶鬼现世。当年雁州梁家与荼阁一战,血流成河,祖宅化作废墟,竟遭灭门惨剧。武君大会亦是如此,不知何人在饮水中下了荼阁的毒,魔教兵不血刃,正道众人毫无防备,一夜之间皆成阶下囚。是时魔教教主乃韦行舟之父,心计城府决不在韦行舟之下。他深知荼阁固然厉害,魔教却不可能每每得手,更无法凭此称霸天下。而那届武君大会,便成了魔教百年难逢的良机。”
  程溏轻声道:“是为了碧血书。”祝珣先前听得入神,却忽然啊了一声,惊道:“那本手札上写道,四十年前魔教捕获一名内力高强的正道高手,动了贪念,故而与……联手以血寒蛊盗移内力。”他说起桑谷长老曾犯下的丑事,面上不免露出一丝难堪。桥生双手握拳,牙齿气得格格作响,目眦欲裂道:“不错,你们竟知道此事。父亲毕生习得的内功,被、被那群畜牲、生生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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