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怎么?大哥若是想要,就留下来送过去是了。”
晋老爷眉间的刻痕比起初更深,他一心期盼的晋家的新的血脉也那么断了,现在靠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就想来填补?
“晋家不会稀里糊涂的要一个孩子。”晋老爷严厉道。
“我也不会。”晋俞敖回答地干净利落。
晋老爷长呼了一口气,这孩子好生不好养啊,尤其是晋俞敖这幺子,打小家里就捧在掌心护着,生怕有个意外,现在这脾气硬的,直咯着他这把老骨头,好歹自己也是家长,总该有个度吧。
“好了,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晋老爷挥挥手,在心里给晋俞敖找了个借口,这小子不愿好好跟他说话,连应付都免了,看来是真的累的。
“孩儿这就回去,待会儿让高叔把吴先生让带回来的东西送您屋里。”晋俞敖俯身拜下,见晋老爷点了头就出了门。
屋外的侍女已经不再了,换了招财过来,手里拿着油布伞,撑在晋俞敖头上,踏着扫尽雪的小路,边上的雪上都是污泥的印子,教人看着觉得可惜。
“爷,这是要去……亦庐?”招财小心的问着。
“她在那?”
晋俞敖问了,招财轻嗯了一声,晋俞敖悠悠地迈着步子,看着他熟悉的府中的物静,加了一层厚厚的白雪,也难隐着府邸透出的疏离和阴晦,与沧熙城晋宅的比起来……晋俞敖摇摇头,不知怎的就想来晋宅里的那个男人,不知道他现在干什么?
晋俞敖和陈乔儿地谈话比起和晋老爷的说话更简洁,晋俞敖站在屋门前,不曾踏入屋中,屋檐上挂着的冰凌滴着的冰冷的水滴就砸在晋俞敖脚边。
陈乔儿有些忐忑的看着那张令她无法忘怀的脸,桀骜,不羁,透着硬气,深处的恐惧被一时的欣喜掩盖,陈乔儿痴痴地抬头望着,身后的青杏和红桃把头埋得低,晋俞敖垂着眼无情感的睨着。
“听说你怀的是我的种。”冷冷的,屋外的风一股劲地争先恐后钻进屋里。
“是。”隐隐颤抖,陈乔儿从虚幻的盛宴中终于回过了神。
“听说一般楼里会用药,这孩子……还是正常的么?”
“……”陈乔儿攥紧自己的双手,纤细的手上勒出了红印。
“现在打了,还是生出来给埋了?”
究竟怎样的人会断定自己的孩子是夭折的?陈乔儿看着门廊上的一滩水,那是晋俞敖侍从手上的伞上流下来的,过不了一时半刻就会冻成冰的,站在那里的人已经走了,陈乔儿看得愣住了,青杏红桃扶着陈乔儿进屋,关了木门,隔了直刮皮肤的刀子一般的朔风。
第48章 除夕守岁
日子行至年末,除夕天这天未明时,晋府就里里外外忙活起来,门上床上都贴着喜庆的对联的窗花,晋府中也难得热闹了一回,让新进的小奴兴奋了许久,平时管着他们的头也放松了许多。
大户人家都有除夕祭先祖的传统,一是为报效先祖、感谢仙人,二是为传宗接代、选续香火,一直被人承袭。虽然晋家的根在沧熙城,但是晋府中一年一度祭司的气势依然宏大,隆重复杂。也是到了这时,才发现晋府中供养的下人侍从原是这么多。
点一炷香,跪在蒲团上,真城默念,晋家宗祠里跪着晋家几位主事,这样的场合下,晋夫人作为女眷也未曾出现,宗祠外阶上阶下内外廊檐上跪着等级不同地仆人,等着这场仪式结束。
沧熙城中的晋宅里的祭祖仪式相比较而言就简陋许多,但是水根却被邀了去,也在晋家先祖的牌位前跪了一跪,插了一炷香,反正都是去世的人,拜一拜也无所谓,水根抱着如此心思。
到了除夕夜,晋家置酒于后堂,晋老爷、大少和三少一一坐开,连一只未曾露面的晋夫人也落了座,手上的檀木佛珠还捻在手中,一颗一颗回环往复地数着,桌上自然布了精致的斋菜。等吃了年夜饭,去了晋老爷的主屋,合家团坐以度岁。
高堂之上坐了晋老爷和晋夫人,晋思远和晋俞敖分列于两边,各屋主事身边的穿着一新的大丫鬟和近侍都站在身后,边上的桌几上茶点满盘,茶香萦绕,屋里无人言语,静默一片,干耗着时间,索性屋里火炉都燃着,不太冷,一时只有茶盏轻触之声。
晋俞敖捧着杯茶,用手指慢慢摩挲着光滑的边缘,杯中水纹漾开,隐没在杯中。每年都是如此,貌合神离的爹娘,沉默的兄长,勾心斗角的府邸,他从懵懂无知的小儿,长成。
若是可以,他当年可以选择不来皇都,守着那个老宅子就是一辈子,何必如此仓惶在凡世里度过一生?
晋俞敖放下冷了茶杯,发觉今日是想多了,微斜过身子去,一边目光一直放在前方的进宝上前,在晋俞敖耳边低声道:“爷,还有一个半时辰便到第二日。”
虽然等待苦得很,但过了子夜,接下来的派赏钱的时间却让招财进宝喜欢的紧,晋家向来对仆人不吝啬,除夕夜给的赏钱更是多得很。
从晋老爷房里伺候的近侍开始,向家中的几位主事跪下磕头说些吉祥话,然后主子亲手给了赏钱,慰劳其一年里的辛勤劳苦,之后是晋夫人身边的两个大丫鬟上前,也只有晋夫人屋多是丫鬟伺候,直到晋俞敖屋里的进宝招财跪拜完,拿了赏钱,这历尽一夜的守岁才结束。
每个屋里给的钱赏不一,从晋老爷到晋俞敖递减着,这是规矩。二少晋思远屋里没人过来,但给的赏钱还是会送过去,沉香和如水在回来时可以去管家那处取,同样的,晋二少回来也是要把赏钱补上的。
“老爷,妾身回去了。”晋夫人先站起身来辞行,回她的养心院。
“嗯,回去早先睡吧,天冷注意些。”晋老爷用比平日温和上许多的话嘱托着。
虽然众所周知家主和家母没什么感情,但是表面的功夫总要做的,像无数富贵家里一样。晋思远和晋俞敖恭敬地拜身送晋夫人离开,也先后离开了晋老爷的主屋。
晋俞敖半路和他大哥晋思远分了手,行至去他海狂阁的路,雪这几日停了,天气却丝毫没有回暖的迹象,皇都里冻死的人不在少数,官府像往常那样遮掩过去又是安稳年。
四周寂静,只有脚踏在冻凝成块的冰上,“咔嚓咔嚓”冰块断裂的声音,清脆的毛骨悚然,听得招财和金宝两个人身上寒毛都竖起来了,鸡皮疙瘩也起了一层。
“吴先生是元月过完回来么?”晋俞敖突然在安静的冬季月光朗照下问道。
“不、不是,听说明日过了新年,没几天就要启程回来了。”进宝上下牙齿颤答道。
“……”
进宝,你知道他当初为什么不愿意跟着我会来吗?晋俞敖差点就问出了口,终究还是沉默地领着招财和金宝回去了。
在离开沧熙城前,晋俞敖就隐晦地从进宝那里打听来了那个粗俗的男人不想离开,当时晋俞敖并未在意,但晋老爷突然差人送来了信,急着让他回皇都,晋俞敖冒出一个他自己都没有办法解释的念头,想让水根一起过来……
最终,连高管家去问的结果也是一样的,晋俞敖一气之下就连着把进宝也带走了,没像他大哥晋思远一般,留了左岩在老宅中。进宝和那个男人处得很好,临行之前还送了东西,晋俞敖有意无意地捕捉到了许多东西。
那个笨东西现在在干什么呢?……
水根不少被进三少暗自念叨,但大多数是顶着晋俞敖的坏心肠和恶毒的言辞,这般关切还是第一次。
水根虽然同吴先生和晋家的二少爷,还有只有一面之缘的待他温和的男子祭了祖,但年夜饭还是只有他和黑子两个在别院吃的,水根年长黑子许多,还给黑子包了红包,黑子羞涩的收下了。
晚上守了岁,水根困得两只眼都肿了,等过了子夜就立马睡下了,黑子精神很好的,站在院子里看了许久天上漂亮的烟花才睡下的,一整夜都是鞭炮声阵阵。
再有一个月,水根便能离开了……
第49章 。。。。
“慕恋进船仓吧,外面风大。”
晋月白拿着白色的狐裘披风搭在席慕恋身上,席慕恋回身嘴角漾起淡淡的笑,拉紧了肩上的披风,眼底是丝丝的甜意。
“不碍事的。”
水中薄薄的冰块,细听来有船破冰的“咔咔”声,白茫茫的江面上满是雾气,枯黄的芦苇上凝着晶莹的白霜,席慕恋靠在晋月白怀中,低头想要看透船边翻过的江水,但腰被身后的人捞着,进不得身,看不真切。
“小心掉下了,我可不救你。”晋月白捏捏席慕恋微凉的指尖,热气呵在席慕恋的耳侧。
“才不稀罕你救……”席慕恋有些孩子气的就要挣脱晋月白的双臂,可晋月白搂得更紧,最后席慕恋累的喘了还是在晋月白的桎梏里。
“呵呵……”晋月白理理席慕恋稍显凌乱的发,望进了席慕恋黑黝黝的眸子里,席慕恋大方地笑着也看向晋月白。
“过年不回去行吗?要不我陪你回去一趟?”
席慕恋摇摇头,移了视线,侧头看向茫茫的江面,留给晋月白一段白皙纤细的脖颈隐没在素白的对襟中,晋月白一阵失神,鼻前席慕恋身上带着的暗香好像浓烈了许多,冲击着晋月白的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