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去年,御医便说儿子还有三年,这孩子生下来,若是男胎,只怕祸事不小,国赖长君,皇弟之才堪当大任,此时诞下皇子,儿子驾崩后难免为人所用。”皇帝一字一句,平静道。皇太后大惊:“怎么,”继而怒道:“哪个御医竟敢如此断言,欺君罔上!”她胸口急剧起伏,惊怒交加。皇帝忙安慰道:“人总有一死,儿子早做了准备,不过放不下这天下罢了。”皇太后看着这从小病弱的长子,悲从中来,泣道:“哀家中年丧夫,难道如今还要再受丧子之痛?怿儿,你别丧气,总有办法的!”
皇帝坦然的笑,扶着皇太后的手臂,宁心静气道:“儿子不孝,不能在母后身前尽孝,以后,都要靠小二了。”他长叹了口气,“儿子长年疾病缠身,于社稷无功,于百姓无助,实在不是个好皇帝,去了也好。”
皇太后泣不成声,老泪纵横,她不是寻常的柔弱女子,却仍难承受这般痛苦,皇帝知道迟早有那么一天,与其忽然而至,让母后大悲大恸,不如就先告诉她,到时也不至于太过悲痛。
好容易劝慰了皇太后,皇帝沉声安排:“儿子这样想,不如叫滕氏伪作怀孕,到时丁嫔诞下龙子便送出宫去,当作豫王世子抚养,将来也能登基为帝。”
“这,若是将来恪儿自己有了孩子,难保不生出意外。”皇太后心觉不妥。
豫王此生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这话却说不得,皇帝默了一默,道:“这孩子是豫王的嫡长子,将来定是太子无疑,母后不必忧心。”
皇太后沉思许久,下定决心,点头:“便按你说的做,这次就让恪儿她们在熙鸣山多住些日子,也正好把这事料理整齐。”
丁嫔此胎若是龙子便自然水到渠成,若是帝姬,却要白白筹谋了。生男生女皆看造化,皇太后细细的谋划起来,丁嫔身孕四个月便要显怀,藏不了多久,需得尽快寻个死罪处置了,偷偷送出宫去。
皇帝知道母后多年不涉政事,此事少不得要她老人家襄助,母后愿意出手,便尽可滴水不漏了。
☆、53第五十三回
姜恪一直昏迷不醒,体温也是居高不下,唯一庆幸的是伤口没有再裂开。
芷黛诊脉后,往昨日的药方里又加了几味药,命人按方子去抓药。华婉衣不解带的照顾了姜恪三天,此时容颜已是甚为憔悴,芷黛担心王爷还没好,王妃也倒下了,便提议:“王妃去歇一歇吧,这里有奴婢暂且照看。”
华婉恋恋不舍的将视线从姜恪的脸上移开,望向芷黛,她的神色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即勉强笑了笑,道:“不必,我要等她醒来。”芷黛完了弯唇,王爷醒来见王妃这样寸步不离的守着她,一定会很高兴。
“芷黛,陈留王府……我和王爷都走不开,你是王爷身边的人,好好备一份丧仪命人送去,再派上几个可靠的管事,陈留王妃孤儿寡母,许多事都不方便,豫王府可代他们出面。”华婉婉声道。她也是才知道原来,陈留王死了,那晚,刺客突然降临,他们出手便是杀招,姜恪派了一半侍卫护着陈留王,另一半随她撤退,刺客人数远多于他们,若是在一处,保不准就被全数歼灭,分散开来,往外源跑,还有活命可能。
开始,侍卫与刺客还堪堪可抵抗,直到王爷受伤,群龙无首,侍卫们一时的方寸大乱,竟让他们就此溃败。而王爷之所以会受伤,华婉无力而愧疚的扶额,若不是为了照看她,那些人不会看出她是王爷的软肋,不会集中攻击她,王爷亦无需为她挡去那致命一剑,若没有她,王爷足以应付那些人。
芷黛见王妃脸色暗淡,轻声应了是,退了出去。房里空荡而寂静,姜恪闭着眼,平躺在床上,她的呼吸绵长而低沉,在这无人出声的房里极为明显,就仿佛是睡着了,等到天亮,她自然就会醒了,华婉静静的看着她,勾起唇角恬淡的笑着,柔声在姜恪耳边说:“快醒来吧,天亮很久了,你醒来,我陪你练剑,你陪我下棋,好不好?”
姜恪依旧安详,宛若能听到她的话一般,平坦的嘴角似乎翘了一些。就要醒了吧,华婉一瞬不瞬的看着她,默默地想。
豫王殿下醒来之时,已是第四天黄昏。
身子疲乏无力,眼皮又沉又涩,胸口处钻心般的痛,一声呻、吟从姜恪口中溢出,她努力撑开眼皮,就听耳边传来惊喜的声音:“恪!你醒啦!你终于醒了!那里还痛不痛?我去找芷黛来。”一长串的话,根本没有给姜恪回答的机会,她的脑子还有些昏沉,迟缓的开口,想叫声阿婉,却只虚弱的吐出一个嗯字。
华婉三两步走到门口,吩咐门外候着的婢女去叫芷黛来,便又回到床边紧紧握了姜恪的手:“醒了就好,芷黛说醒来就不会有事了,你感觉如何,可要喝点水?”
姜恪掀起嘴角笑了笑,左手艰难的抬起,抚上她憔悴的容颜,词句虚弱而模糊:“傻瓜,哭什么,我很好。”脸上湿滑的触感,华婉才发现自己竟不觉不知中眼泪就这样滑落了。华婉忙低下头,把眼泪都揩去,除去她微微颤动的双唇,竟是一切如常的淡然与镇定:“醒了便好。”
切脉之后,芷黛显然大松了口气,温言对华婉道:“王爷没事了,只需静养些时日便可。奴婢开些药补的方子,给王爷固固元气。”华婉点点头,又仔细问询了要紧的忌口注意,便放芷黛去煎药了。
“阿婉……”姜恪低声呼道,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华婉身上,看她镇定与芷黛交谈,看她细心为她操心,又看她坐到床沿,双目低垂,神色黯然。
劫后余生的二人,一时相顾无言。
姜恪身子毕竟还弱,不过一会儿,又昏昏沉沉睡去,这次,只过了两个时辰便醒了,精神也明显好了许多,只是,房里已经不见了华婉,只有芷黛在旁伺候。
“王爷,该用药了。”芷黛端了药碗来,轻柔的将一直大迎枕垫到她的头下,让她稍稍的撑起一些,姜恪喝尽了汤药,将碗推开,虚着声问道:“王妃呢?”
芷黛将药碗放下,拿了帕子,轻轻擦去王爷唇角的药渍,恭声回道:“王妃守了您四日四夜,这会儿,先去歇着了,可要奴婢去将王妃找来?”姜恪怔了一下,摇摇头:“不必了。”又四下里瞅了一眼,“这是何处?”
“薄园。”
“陈留王可有消息了?”
芷黛抬眼望了姜恪一眼,忙又垂首,犹豫片刻,终道:“陈留王薨了。”
“什么!”姜恪大惊,用力抬起身子,额头上便立即冒出豆大的汗水,“嗯~”她痛苦闷哼,伤口撕裂的声音。芷黛手脚慌乱,忙要去取纱布来,姜恪一把捏住她的手腕,低头看了看那伸出鲜血的伤口,语气无力:“不碍,先将话说清楚了。”
她与陈留王都是在军中呆过的,自然熟知各军手段,那夜刺客的招式与布阵,分明是耀承军的手法,既然能瞧得出来,便可循法相制,她也放下心来,陈留王在军中的时间比她多,而她留下的侍卫皆是执行力极高,排兵布阵配合的好手,她不需担心十八哥,只要照料好身旁的人就够了。
可为何,会是如此结局?
因着愤怒与惊痛,王爷的手劲极大,芷黛忍着手上仿佛骨头都要被捏碎般的剧痛,微微抿唇,沉声道:“陈留王的侍卫中出了奸细,且又中了埋伏。”
“奸细?埋伏?”姜恪喃喃自语,怒气难掩:“那些刺客,可查到了蛛丝马迹?”
芷黛惶恐低头:“刺客们,一个不剩。只是,从他们身上搜出耀承军的令牌。”姜恪沉下脸,摇头:“不是耀承军,李谙没理由加害本王。”耀承军乃是承宪郡王李谙统帅,统共一万之数,换防之后,在朝廷默许之下,李谙并未将耀承军留在西北,而是带到了宣同,仍由他统辖。芷黛想了想,试探问道:“可若是,有人允了郡王更大的利益?”
“不是他。”姜恪淡淡道,不容置喙:“你先去查探那奸细底细,此前与何人有过接触,再传本王命令,派慎迟往宣同走一趟,将本王遇刺之事告诉李谙,他自晓得如何查探,即有人将矛头指向了他,便让他自己化解……”姜恪忍不住连连咳嗽,她摆摆手,示意想要去倒水的芷黛勿要忙乱,缓过起来,继续道:“顺便告诉他,君妍安好。”她顿了一顿,双眉拧了一下,叹息道:“罢了,再问他,彼心可还如旧。”
君妍是荣安长公主的小字,王爷既有如此一问,恐怕,是原先的章程有变了。芷黛福了一礼,道了句是,取来纱布给伤口重新上了药,缠上,便退下了。
十八哥……姜恪闭上眼,眼角泪珠滚滚滑下,这笔账她记下了,从今往后,不死不休!
华婉醒来时,已是隔日清晨,姜恪醒来,她脑海里紧绷的弦便嘣的断裂,才觉疲惫,她整整睡了七个时辰,整个脑子昏沉的像团棉花,头痛欲裂。
“来人。”华婉哑着声喊道。门口伺候的婢女忙推门而入:“王妃,您醒了?”华婉揉着额角,从床上坐起,难受的蹙着双眉道:“什么时辰了?”
“还是卯末,王妃可要洗漱?”那婢女立即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