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恪坐到华婉身边,握着她的手,语气温软:“说到底,这是你想等我,不愿意一个人先睡了,我很高兴。”华婉不由地回握她的手,姜恪的眼睛很干净,总是闪着光,忽然想起件事,高兴的说道:“我知道你怕热,已着人去熙鸣山建了座园子,熙鸣山离京城不过六十余里,四面环水,夏日也很清亮,等到明年夏天,园子就能建好了,到时候,你就去那里避暑,也不用这样燥热了,哦,那园子的名字也留着,让你来取。”
华婉更是愧疚,方才,她真不该怀疑王爷,她明明这样好,总体贴着她,又如何会趁着她睡着动手动脚,华婉心虚不已,低低的应了声“好”,下定决心,今后一定不再疑她。
姜恪细致入微,自然能看出华婉神情变化,心中暗笑,越发期待华婉见着那园子的惊喜神采,下定主意要尽快赶出来,好让华婉高兴。
两人又说了一阵,方转到床榻上安置。华婉本就嗜睡,不一会儿便沉了呼吸,睡了过去,姜恪却辗转反侧,闭上眼也难以入眠。
她的身份,必须要尽快告诉华婉才好,拖得越久越难得到原谅,何况,她们成婚也有些日子了,她明明这样喜欢她,却一直不碰她,难免说不通,时日一久,也许华婉就要贴心的以为她有什么隐疾了。只是,要如何启齿,这其中的辛秘又如何尽数说与她,她如今还不喜欢自己,若是知道了堂堂豫王殿下实则是个女子,可还会留在王府,心甘情愿的做她的王妃?姜恪愁苦不已,一夜无眠。
没几日,果然如陈留王妃所言,安国公府送了请柬来,随请柬一道的还有安老国公的名帖,以示尊重。
安国公裘家子孙得力,与李家并列第一外戚,皇后娘娘深得皇上信任,对裘家颇为倚重,姜恪自然要给他这个面子。这日下了朝,姜恪便带了华婉一道前去,给老国公祝寿。
安国公府离豫王府并不远,不过隔了四条街。下了车轿,姜恪给华婉交代一声,便直往前院去了,另有婆子引了软轿来,抬了华婉往内院去。
华婉来得并不迟,迎客厅里只寥寥数个女客,见了她,认出她身份的忙上前行礼,余下的也都是极有眼色的,自然也跟着见了礼。
安国公嫡次孙封了延平郡王,此时延平郡王妃金氏作为主家,正在里面招呼客人,听闻豫王妃到了,忙离开正在攀谈的客人,笑着迎了出来,见礼之后便寒暄道:“一直等着呢,方才祖母还道,若是王妃不来,就使人上门去抢。”因着有层亲戚关系,金氏话语亲近。
京城权贵,大多姻亲相连,安国公嫡妹乃是一国之母,与姜恪同辈,而延平郡王作为孙辈却比姜恪长了五岁,对着一个比自己还小,颜容明丽的女子,叔祖奶奶这样的称呼,金氏是万万叫不出口的,只得称了王妃。早前陈留王妃便提过了,华婉心中有数,面上微含笑意:“老国公六旬大寿,如何敢不来?”
见华婉平易近人,金氏说笑愈发自在,向厅中女眷告了失陪,领着华婉往里面走去,走进里屋,只见正中的罗汉床上坐着个精神矍铄的银发老妇,边上围了几个妇人、小姐,陪着她说笑。
老妇眼睛十分灵活,华婉一进了屋,她便要站起,口里说着:“豫王妃到了。”华婉忙上前一步,扶着她,道:“老夫人何必多礼。”
金氏笑着打诨道:“老祖宗见了王妃生得好看,连我这孙媳妇都不管了。”众人闻言大笑,那老妇便是安国公夫人裘老夫人。裘老夫人顺势拉着华婉坐到自己身边,笑骂道:“就你这猴儿,哪个敢不管你啊。”众人闻言,笑的更是大声,华婉亦是凑趣的笑着,金氏佯作羞涩道:“老祖宗这样说人家,可没脸见人了。”
屋里笑声和谐。
裘老夫人慈爱的拍着华婉的手道:“这猴儿总在我身前,便纵得越发调皮了。”仿佛请她别见怪,又是心满意足她家中子孙孝顺。华婉笑道:“也是老夫人疼爱。”
众人说着话,不一会儿,陈留王妃,荣安大长公主等人也到了。华婉暗叹,安老国公果然好大的面子。
陈留王妃显然对裘家十分熟稔,见了裘老夫人便上前握着手相谈甚欢,华婉便趁此从老夫人身边退了出来,坐到了荣安长公主身边。
“好久不见你了,这些日子可好?皇弟可来了?”荣安长公主见了华婉,露出一个十分舒心的笑意,关心的问道。对着这位夫君的亲姐姐,华婉倒很是放松,自然的答道:“好,倒是我,本来早该上皇姐府上拜访,一直怕扰了皇姐,拖到现在。王爷来了,在外院呢。”
荣安长公主却掩嘴轻笑道:“莫不是你惧热,不肯出门罢?”华婉一愣,当下明白是王爷告诉了姐姐,顿时脸红,急声道:“怎么王爷胡说,皇姐也信了。”荣安长公主笑眯眯的看着她,一本正经道:“我看,不是胡说,我那皇弟最是忠厚。”
华婉咬了咬下唇,王爷那腹黑性子与忠厚可差了远了。
众人说笑晏晏,等人到齐了,外头便有婆子来禀报开宴入席。
☆、35第三十五回
寿宴上来的都是皇亲国戚,华婉跟在荣安长公主身旁,她毕竟是这圈子里的新人,而荣安长公主看在幼弟的面上,自然要多管顾她。陈留王妃本是担心华婉难免不自在,却见她静娴端庄,只在必要的时候说上几句,大多时候都是在旁专心听着的,很是聪颖,怕说错话,干脆就先不说,只消经过几次这样的宴会,便能将这底下拐弯抹角的关系与私密给理清了,又见又长公主在她身旁提点着,便放了心,自与身边热拢攀谈之人搭话。
入了席,华婉等人自然是在主席上的,裘老夫人首次见她,很亲热的拉了她的手,定要她坐在自己身边,华婉推辞不去,便坐了下来,荣安长公主则在她的右手边坐下。桂花甜酒香醇适口,淡淡的桂花味,又不烈,很适合女眷们饮用,众女眷推杯引盏,纷纷劝酒。豫王爷自三年前从军中回到朝堂,便使出了雷霆手段,又加之端、齐、陈留三王相捧,渐渐的把持了大半朝政。朝堂上的事女眷不宜过问,但在后院却是可以亲近,加强“夫人外交”的,因而,纵有荣安长公主在旁相助,仍是推脱不过的被灌了好些酒。
桂花甜酒虽然不厉害,这一杯杯下去,也足以让华婉脸红晕眩了,她暗暗下了决心,回府后定要好好练练酒力,谁知道这个王妃那个夫人看着柔柔弱弱的,劝起酒来也是柔柔弱弱的,却是一套接着一套,不喝都不是。
荣安见她似有不支,见宴席也该散了,便低声对她道:“不如,到边上坐坐。”华婉看了看情况,觉得此时下了席也不算失礼,便点了点头,荣安长公主旋即向裘老夫人与诸人告了罪,和华婉一起,到边上一个明亮通风的厅堂坐下。
这厅堂本就用作女眷们宴后歇脚饮茶用的。厅中布置的齐齐整整,窗明几净,四面的墙壁粉得雪白,光线照入,更映得整个厅里亮敞宽阔。四墙之上挂了几幅字画做饰,风雅大气,正中一幅水墨山水画,天如水色,簇簇幽林,雁鸿秋水,芦岛沙汀,精具一画,落款之处盖的竟是王摩诘的印章。华婉因他的诗文清新淡远,又富禅意,颇合她的眼,前世就一一背了下来,对他的画作却是不曾有过见解,乍见之下,便多看了几眼。
荣安长公主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轻轻一笑,不由打趣道:“即便皇弟喜欢王摩诘的诗文画作,你也不必如此上心罢,连主人家的墙壁挂画都不放过了。”
华婉倒不知姜恪竟也喜欢,她只以为姜恪这样的身份,应当是喜爱辛弃疾那样掷地有声的诗句的,听长公主这么一打趣,倒有些不自然,忙轻咳一声解释道:“我不知道她喜欢呢,只是颇得我的缘法罢了。”
荣安长公主却是不信的,摇了摇头,似是欣慰,似是感慨,又似是羡慕的道:“这样多好,两人的喜好相同,坐在一起也不怕没有话说。”说着秀目中浮起了一片氤氲。荣安长公主与吕驸马情分惨薄,华婉也有所耳闻,听她这般说也不好接什么,见丫鬟上了茶来,想到方才公主也饮了不少酒,便叫住那丫鬟道:“换两杯酽酽的龙井来。”好解解酒味压压酒劲。
只片刻,荣安长公主又是温敦娴雅的模样,适才那丁点的情绪荡然无存,接过丫鬟重新捧上的茶,小小抿了一口,轻快的笑道:“我那有一册《王右丞集笺注》,皇弟向我讨过好几回了,这下正好,明日就给你送去。”
华婉自是欣喜不已,这样的古籍孤本早已失传,若能得之一观,就是三生有幸啊,她正要道谢,又想王爷向公主讨了几回公主都没给,可见是心爱之物,她怎好夺人所好,当即掩下兴奋的神色,婉声道:“皇姐心爱之物,怎好给我?”见长公主还想说什么,便委婉道:“即便我只得了手抄本,也能让王爷好生羡慕了,好久不写字了,恰好能练练笔,就看皇姐何时得空,我就要去府上打扰了。”
荣安长公主见她坚决,也不强求,爽快道:“你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说什么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