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婉坐在一旁,乖乖的做个听众,用过午饭后,二人起身回府,极少开口的滕思成才在眼中露出些暖色,对华婉说道:“我与你二哥哥明日便启程去临安了,日后你可要勤勉持家,服侍王爷,不可任性刁蛮。”他说这话,炯炯发亮的眼睛却是看向姜恪,姜恪对他微微点头,他放心一笑,又去看华婉。华婉亦是答应了。
总是有着合作关系的靠谱一些,这样的关怀虽然淡淡的,却十分的诚意,像是真的。华婉暗暗想道,相对而言,思捷二哥对她的关心淡如湖面薄冰,走过场般的应付,且功利性太强。虽然姜恪并无甚出格的表现,华婉却体察入微的感觉,王爷她不喜欢滕思捷。回府路上,华婉倚着迎枕,托了小脸想了想道:“二哥哥在临安府名声极好,他能文能武,做事又颇得章法,父亲亦是很赞赏他,可不知为何,却只在父亲下属捐了个小官做。”
她言辞谨慎,拐弯抹角的说了一长串,不过是想问姜恪对滕思捷的看法罢了。旁的她可以不去搭理,但腾远侯府与她息息相关,这是甩脱不掉的,她总得知道个大概,将来万一有个什么事,也不至于茫然无措。姜恪看了她一眼,语气淡淡道:“苗而不秀。”
华婉讪讪的笑,这四字可是不客气到了极致了,讷讷的道:“也不是吧,父亲亲自教导的人,哪能是虚有其表呢。”话虽这样说,她心中却很是得意,她瞧人的眼劲竟与豫王殿下到一个程度了。
姜恪哂笑,却不多话。华婉心中不满,这厮不按常理出牌,接下去她不是应该主动的说滕思捷为何“苗而不秀”么?现在这样只笑不语的装深沉,让她怎么把话问下去,怎么知道她想知道的?
“不过,”姜恪忽然又开口道:“你大哥倒是堪大用。”华婉眼睛一亮,刚想说话,又听她道:“可惜……”
华婉忙问:“可惜什么?”姜恪看了她一眼,道:“可惜,腾远侯偏爱嫡子,他无人引路,自己打拼些年,许能出息,脱颖却难。”腾远侯生怕庶子能于嫡子,将来身后不明,成家族之灾,对着精明能干的长子很是打压。华婉稍有些丧气,她选对了一支潜力股,可惜这只股的升值空间不明,且周期太长。
“不过……”姜恪又道。华婉闻言,抬头看她,专注的眼中隐含焦急的询问,姜恪眯起眼笑了起来,抬手轻轻捏了捏华婉那嫩白嫩白的小脸,道:“小王最是爱才,既然舅兄大才,小王少不得要助他一二。”
华婉愣。
滕思捷一送走豫王与豫王妃,顿时焦虑烦躁,一面大步王府中走,一面问兄长道:“你说这豫王恪究竟是何心思?”滕思成想了想道:“王爷自有王爷的用意,二弟只要如实回报给父亲就是了。”
“哼,我道你有什么好主意。”滕思捷冷哼一声,轻蔑的瞥了兄长一眼,来时父亲吩咐,到了京城,待人接物多听他这庶兄的意思,凡事小心,商量着来,因此他才会在方才与王爷说话时去看他的意见。如今看来,不过尔尔,还不是个成事不足的。
滕思成面色不变,镇定的说道:“眼下王爷已与滕家联姻,不论如何,腾远侯府已经深深的烙上豫王府的标记了。王爷不会弃父亲不用的。”他说的有理有据,又合情理,滕思捷便就信了,焦躁的心也安了大半,神态松快的快步走开,吩咐下人速速整理行装,明日回临安。
滕思成望着他的背影,嘴角勾出一个讥嘲的弧度。
☆、27第二十七回
回府后,歇息了片刻,吃了盏茶,华婉婉拒了姜恪的陪同,带了芷黛与菲絮,按照先前说好的,自己到寿澜堂接见大小管事长史和些能在主子跟前说上话的仆妇。
姜恪料她定能妥贴,便换身衣裳,去了澄观斋,召集一干幕僚,开会,将这三日连同大婚正日子的假里落下的公务都给补回来,顺便将明日早朝的折子整理出来。
自滕府回来的路上,王爷大略的拿了个册子给华婉看,一面给她大致的说了说,王府奴仆无数,品阶分明,因是第一次接见,主要是认主,且让主子瞧瞧下人的精神面貌,再粗略的交代主要事务,因此今日要见的管事们算起来竟有二百之众。这般多的人数,姜恪与华婉一商议就定下了寿澜堂。
寿澜堂面阔七间,进深三间,周围廊,单檐歇山顶,顶覆黄色琉璃砖,天花为木雕,间饰多以楠木包以紫檀、花梨等贵重木材,规格肃穆郑重。奴才们第一次拜见主子,是顶顶正经的大事,倒也配得上开这寿澜堂。
华婉到的时候,管事们站了满满一堂,早早候着了,一听外头唱道:“王妃到。”俱都敛衽下跪,伏地称安。华婉叫菲絮搀着,目不斜视的从中间走过,她身上衣裙不动,环佩依静,面容亲和微带笑意,直到上首坐下,视线扫过满满一屋子跪着的人,暗暗点头,和声说道:“都起来吧。”
众人再一扣首,口道:“谢王妃。”,再一齐站起,动作虽不致于人民解放军参加阅兵式那样的如出一辙,却也整齐一致,显是参加过职业培训的。华婉暗暗赞叹,转头看了芷黛一眼,芷黛会意,上前一福身,恭敬说道:“王妃,府上大大小小的管事都在这了,请王妃垂询府事。”
“嗯。”华婉低声应了,芷黛再一福礼,退至华婉身后站好。满室管事垂手而立,眼眸低垂,不曾一丝声响,华婉观察片刻,方开口道:“我初来乍到,且年岁尚小,许多事,今后还要各位帮衬。”她语气温和可亲,谦和从容,隐隐之下含着威严,让人不敢小觑。华婉如何不知,自她进门起,王府里的人便都睁大了眼盯着她这王妃如何立威。姜穆王朝立朝来从没有像豫王这般年轻的王爷,更遑论十七岁妙龄的王妃,即便是前朝,封了亲王的皇子也是过了十八后才开府另立的。
一个站在最前头约莫五十的男子上前一步,拱手弯身道:“王妃客气,奴才们忠心王爷,自当尽心办事,王妃若有吩咐,知会一声便是。奴才草名李忠文,是府上的长史。”长史,魏晋南北朝时为郡府官,掌兵马。唐制,上州刺史别驾下,有长史一人,从五品。元朝时,擢长史官名,不复再用。至穆,亲王府、郡王府置长史,理府事,掌外事,直隶王爷之下。
华婉笑了笑,也不言语,也不叫他起身,视线在他身后几人身上来回了几圈,最后落在李忠文身后一个圆脸大眼,谦卑的垂首并不打眼的男子身上。那男子一愣,在王妃微含压迫的直视下,双腿不由一软,忙上前磕头,道:“奴才谨福,是内府大管事,给王妃请安。”
李忠文是管外事的,一般只在王爷跟前伺候,照理第一个回话的应当是管内事的谨福才是,可为何李忠文偏偏做了这出头鸟?华婉心中暗哂,这李忠文倒真是个忠心的奴才。她稍稍偏头,瞄了芷黛一眼,却见芷黛眼中闪过不满的神色,却无惊慌。
罢了。华婉点点头,和气的说道:“都起身吧。”
此时,李忠文与谨福脸上已换了副神色,他身后站的管事有六人,谨福最不打眼,可王妃慧眼如炬,一眼扫过去便将这内府大总管给拎了出来,就凭这份眼力,如何还能因她年岁轻出身庶女而小觑?满室的管事也都更为肃谨恭顺。
接下去倒是顺畅,华婉问什么,下头的人便答什么,没出什么幺蛾子。
问完话,刚是金乌西沉的时候,华婉收了几本账册,吩咐让账房与谨福明日申正到衡厅回话,便领着几个丫鬟回静漪堂。
豫王初时看华婉身边只有一个菲絮还算得力,真有事时,定会少人手帮衬,便把自己身边的四大丫鬟之一的清意给了华婉,另又派了三个二等丫鬟,四个三等丫鬟并十几个小丫头来静漪堂伺候。这正是华婉需要的,她便大大方方的谢了王爷恩典,留下了这许多人。
走到静漪堂,华婉见再过两刻就是进膳的时候了,便叫来清意道:“你派个丫头去澄观斋看看,问王爷晚膳是在哪里用。”清意称是退下了。
芷黛仍是王爷身边服侍的,今日只是借来问些话,就等着王妃问她适才一开始时李忠文等人的不敬,谁想过了好久,王妃都只是自顾自的翻着账册,没有出声问话。芷黛心中惊疑,可到底是王爷身边服侍的,比常人不知多出多少的见识心性,当即也定下心来,在一旁伺候茶水。
那头澄观斋里,豫王见事情议得差不多,挥挥手道:“各位先生辛苦,外头叫人摆了饭,先生们用了晚饭再回去吧。”几名幕僚忙拱手称不敢,告了退,鱼贯而出。姜恪想了片刻,出声道:“诸葛先生暂留。”
走在那几名幕僚中间的一个白衣青履的中年男子回身走了回来,他约莫四十好几的年岁,留着一撮文士须,头戴远游冠,若是再执一柄羽扇可不就是诸葛孔明再世?
姜恪示意他坐下,吩咐长安重新上茶。
“前日皇姐送来的六安瓜片,本王看着,很是香醇,特请先生一同品尝。”姜恪笑道。说着,长安便端了茶上来。青花的瓷盏,内中青碧茶水,袅袅茶烟,闻之香沁入肺,诸葛晖抿了一口,赞道:“好茶。这个时节,可不多这样好的六安瓜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