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观斋与两人所住之地亦不很远,处于外府内院的交界处,是王爷的外书房,她这样放心的就给了她随意出入书房的权力,是给了她这个新妇最大限度的信任了。华婉忽然有些不是滋味,豫王究竟了解她多少?又是为何,信她至此?
又过了一会,长安传了饭来,膳桌设在绮望楼顶层,四面临风,清爽自在。走到顶层,便能眺望王府大半的景色。豫王府的规模气派丝毫不下于华婉前世所见的某些皇家园林,这样的通府富贵,不是姜恪封王这短短数载能积累出来的。
“这王府是父皇做亲王时的潜邸,豫,也是父皇的封号。等我封王后,父皇又搜罗了好些珍贵之物添上。”姜恪忽然幽声说道。华婉恍然,那便难怪了,只是,她轻轻地瞥了她一眼,先帝对这幺子当真是疼爱,给不了皇位也拿最好的来补偿。
“父皇爱子心慈,可惜我不能在他身前敬一杯茶。”华婉如斯说,语气惋惜遗憾,情真意切,本以为会引来王爷对先父的追念与伤感,谁料,王爷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句:“天子圣明,做的事都是有道理的。”
华婉愕然吃惊,难道王爷与先帝并不是外头所传的那般亲厚?再看王爷,她已是面容柔和,唇边的笑意一贯的温润,体贴道:“用饭后就在这绮望楼过个午觉,等下午阴凉点再回去罢,王府地阔,不急着一天里都走遍。”将方才所话之事轻轻地揭了过去。她不愿深言,华婉自然也不会追问,咳咳,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都知道,知道的越多死得越早,她,还是做个深明大义长命百岁的小王妃罢。
午膳之后,姜恪兴致勃勃的拉着华婉到后套间的暖阁里午睡。果然是内书房,以舒适为主,华婉心想,以后若是有个脸红争吵,就算没有德祚居,王爷也能来睡这里。好罢好罢,她又多想了,作为一个贤惠的妻子,她怎么会跟王爷争吵呢。何况,华婉颓然想到,在这男尊女卑的地方,就算要睡书房,也是她来睡吧?她忽然间觉得十分的凄凉心酸,没有保障。
华婉坚持只除外衫和衣而卧,以此婉拒王爷想要动手动脚的念头。望着她裹得紧紧的身子,还有那双闪着讨好的光彩的眼眸,姜恪当真哭笑不得,幸好她不是男子,否则哪能让她全头全尾的到现在?早吃干抹净了!
想到此,姜恪陡然间目露精光,那双桃花眼闪闪的,盯着华婉身上的毯子,恨不能穿透了,好看看那下面掩藏的窈窕身姿,赤、裸的时候是何等的妖娆风情。
好可怕,华婉瑟缩着咽了咽口水,不安的把毯子裹得更紧了一点。以后,以后还是想法子离王爷远一点吧,她好像想把我吃掉的样子。
☆、26第二十六回
介于姜某人两眼冒绿光的模样着实可怕,当夜,华婉坚持要求分被睡,若不是才新婚,分房会遭人闲话,她真想再直接一点。
华婉躺在宽大柔软的榻上,尽力的往内侧缩,然后将整条被子都霸占了,边上还放着她命人整出来的另一床薄被。姜恪着了一身雪白的寝衣,长身立于榻前,皱着眉,不满的望着华婉。华婉诺诺的咬了咬下唇,小脸堆满了讨好的笑容,坚定不移的贴着内侧的墙壁,两只白白的爪子抓紧被子不松手。
姜恪无语望天,尽量使自己听起来心平气和一些,问:“你这是做什么?”华婉羞答答的眨了眨眼睛,半垂着头,羞怯道:“王爷,妾身今日身子不爽利,只好委屈王爷了。”说着,还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旁的另一床薄被。
若是你那白白嫩嫩的小脸能稍微染上点绯红,这话便更能叫人信服了。姜恪无奈的上床躺下。睁着眼,盯着房顶直直的望了会儿,事实上,她也有颇多顾虑,前两夜虽然同床共枕,却并无什么触碰。她不能此下就叫华婉知道了她的女儿身,还不是时候。因而,她并不在意分被睡的形式,她在意的是,在意的是……
姜恪郁结在心,口不能言,极度气闷,转头便要狠狠的瞪那始作俑者,谁料却只见一张安详宁静的睡颜。华婉睡得异常安心,鼻息很轻很缓,如一个不染尘世的婴孩,纯真无暇。心中的气郁尽数散去,只余一片柔软,姜恪抬手轻轻揉了揉她那满头青丝,忍不住吻了吻那双轻合的睡眼,窝进自己的薄被里,心满意足的睡去。
再起身便是三朝归宁。
滕府的侯爷夫人皆远在临安,只有两个大舅子坐镇。姜恪大早的就将人从被里掏出来,亲自给她穿好了衣裳鞋袜,再丢给菲絮,让她把人叫醒。
华婉梳洗完,王爷已在膳桌旁等她一道用晨膳了。姜恪轻讽的望着她,唇边的笑意格外刺眼明显。华婉自知理亏,不好辩白,只能全然无视,低头专心晨膳。只是她自己也十分的过意不去,若是一次两次倒也罢了,可长久这般下去总是不像话的,哪有夫君起身了,做妻子的还赖床的?何况皇家规矩大,要传出一点半点的风声进宫里,她还要不要脸面了?
每每醒来,那双眼睛便像糊了胶水似的怎么也睁不开,脑子里也昏昏沉沉清醒不得。华婉从前没多在意,可如今却难免疑惑,难道,她的灵魂与思川的躯体还磨合不好,是以一睡着就难醒来?
姜恪余光瞧见华婉不知想什么想得入神,放下碗筷,轻轻咳了一声,华婉回神,不解的望向她。姜恪斟酌了下词句,缓声道:“你,还小,贪睡些,也无妨。”说着,目光还不自觉的往她身上扫了扫。
华婉大囧,虽然,虽然思川这身子放到现代还是个未成年的高中生,但在这早就可以做母亲了,何来还小一说?她悄悄低头看了看,叹息,好罢,这身量的确小了些,她忽而又起了个怪念头,难道,王爷是怕她人小,承受不起,才迟迟没有行房?
她想到这,真心觉得王爷真是难得一见的好人啊,抬头甜甜地对姜恪一笑,直笑得姜恪莫名其妙。
滕思捷与滕思成早早的便在门口迎候,一见到王府的马车,忙走上前去,给王爷王妃行礼请安。华婉温婉依人的站在豫王身边,柔声道:“两位哥哥快起身。”她说罢,余光去看王爷,却见她眼眸都没抬一下,只是口气极为温煦:“都是自家人,无须客气。”
华婉大致有了数,心下稍微定了定。两人起身,滕思成一如既往的沉默,立于其弟身侧,滕思捷笑着凑趣道:“王爷王妃快请府中说话,父亲多方叮嘱,万不可怠慢了,否则,可是要使家法罚我的。”华婉掩嘴轻笑道:“父亲怎么舍得罚你?王爷别听二哥哥胡说。”姜恪笑了笑,睃了华婉一眼,道:“这不定呢,说不准到时腾远侯就拎着家法追着满府跑了。”
滕思捷闻言,心中一惊,王爷何也如此生分,此时应当改口称声泰山才是,她却仍只称腾远侯,未肯半点亲近,这是为何?他心内犹疑,却按下不提,面上只恰到好处的显出些许赧然的神色,说了句:“四妹妹惯爱取笑我。”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往里引路。
四人鱼贯往府里走。华婉心中哀叹,她这三朝归宁当真别开生面,不见父母双亲,只有平辈的两位哥哥在此周全。王爷倒是全然不觉般的自在,仿佛本就该这样。走至正厅,滕思捷兄弟二人奉姜恪与华婉到主位上坐下。待都坐定了,滕思捷笑意如三月拂柳之风,和煦舒适,对王爷道:“这些日子,我家四妹可给王爷添了麻烦?”
姜恪笑得和气,手中的玉竹折扇微微一摇,若有似无地磕在桌角,说道:“华婉静容柔则,秉顺恪恭,甚得皇太后喜爱,有妻如此,是本王的福气。”华婉抿着腼腆的笑,适宜的稍稍垂了下眸,如一个碧玉年华的小姑娘听到心爱之人柔声夸赞自己时的羞涩,又不失大家之风,端庄淑慎,静静的听自己的夫君与兄长说话。
滕思捷大是欣慰道:“这便好,待回去说与父亲,他老人家也能放心。”接着十分开心的说道:“当日闻得婚讯,父亲甚是高兴,直言王爷少年才俊,志有鸿鹄,更是温尔淑文,仁厚至孝,满朝文武无不称颂,我们家华婉得嫁王爷,是她的福分。”姜恪眉角微动,微笑道:“腾远侯过誉。皇兄圣明英伟,德治天下,使海晏河清,朝政清明。本王蒙圣荫庇佑,偶有所成,却多是众大人厚道抬爱,难当此言。”
滕思捷心中略紧,默了默,露出些许不安的愧意道:“父亲是很想来的,只是……还望王爷海涵。”这却是实话,女儿出嫁,父母皆不能在场,不可谓不遗憾,然,腾远侯真心在意的却是他离京多年,如今豫王殿下是何心思,皇上又是怎样的思虑。都道君心难测,但为臣者,为了门楣荣耀,自身前程,却不得不去猜测。腾远侯到底是心急了。滕思捷又感慨的补上一句:“说来,父亲也有五年未踏入京城了。”
姜恪只一挥手道:“公事为要,本王自能谅解。”再不多说半句。滕思成顿时僵住,不由的拿眼望向对面那一言未发的滕思成,滕思成亦是震惊,暗暗摇首,示意他不可再言。滕思捷收回目光,心中大是不甘,扯了扯嘴角,道:“王爷大义,臣父子感佩。”姜恪端茶浅饮,淡淡的笑了笑,示意他不必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