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恪知道这女人聪慧狡黠的紧,本不指望能唬得她,只是想能瞒多久是多久,可没想竟这么快便让她看出了苗头,当即便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不错。是本王央人将苏良时邀进京城脱不了身,亦是本王放了风声给襄阳侯府使得他们不敢下聘,更是本王想法子让皇兄下了圣旨。”
猜到了是一回事,当真亲耳听始作俑者承认是另一回事,华婉只觉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面色绷得通红道:“你就如此自信能得偿所愿?”姜恪看了她一眼,不复方才的温缓模样,傲然笑道:“这世上只有本王瞧不上的,还没有本王得不到的。本王若看上了你,哪个抢得去?”
华婉气愤地瞪着她,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姜恪见她面色不豫,冷笑道:“难不成你真想嫁给襄阳侯家的那小子?本王与你直言了罢。襄阳侯夫人与世子夫人都是刁钻难相与的,侯府后院出了多少人命是人家的阴私本王便不说了,你那良时哥哥是个耳根子软又懦弱的,这次襄阳侯府有心思聘你为妇固然有他的一点微末功劳,可来日听旁人吹几句耳旁风,保不齐就要后悔。你要真嫁过去,苦日子才开始!”
华婉又羞又恼,心知说不过她,她从第一次遇见她就没讨到过好。两人相互瞪了一会,华婉愤愤的起身走了。姜恪看着她细柳扶腰的身姿镇定的离去,低头轻轻的笑了两声,心情十分愉悦。
菲絮在拂云苑里等得心焦,好容易等回了华婉,忙上前:“小姐。”见华婉抿唇不语,便问:“可是不顺?”华婉点点头,深有体会的说:“遇上无赖了。”菲絮迷惑不已,这皇宫内苑,还有无赖?
话刚说完,长安便提溜着衣衽一路小跑进来,手中还提着一个描金刻祥云纹鸡翅木食盒,食盒小巧如瓯,只能放个小炖盅。
长安请了跪安,然后笑着递上食盒,道:“姑娘,主子说,您忘了喝药便走了,叫奴才给您送来。”华婉示意菲絮接过食盒,浅浅的笑道“有劳公公。”过会儿就倒了!
长安抬眸飞快的看了华婉一眼,眼中带了浓浓的笑意,接着说道:“主子还说,良药苦口,趁热喝尽了才好,千万不可浪费了。”
很好。华婉强自笑得和气,问道:“你家主子,可还有话吩咐?”
长安轻咳了两声,低着头躬身微笑道:“主子要奴才告知姑娘,接下来的事自有她来打点,您只需敬候佳音便可,不必担忧不成。”
这人,真是讨厌!得了便宜还卖乖!华婉秀致的双眉拧到一处,总是带了温和笑意的脸上也隐隐挂不住了。长安抬头看了一眼,偷笑着道了告退,一溜烟儿就跑没影了。
☆、16第一十六回
因为豫王爷的一打岔,耽误了华婉去隔壁邻居家坐坐,创建和谐美好邻里关系的行动,不过幸而邻居的想法与她十分一致。长安恰走出院门,那朱昆玉便自对面的正堂里走了出来,笑意盈盈的冲着在院中沉思的华婉走了过来。
朱昆玉乃是观文殿大学士朱大人的嫡孙女,书香世家出身,身上自有一股书香高洁的气质,她面容姣好,小施脂粉,清雅如夜间馥郁的梨花。她的眼中闪过惊艳,温柔的走到华婉身前,笑着道:“都说临安滕府出佳人,今日亲眼见到了,果真如此。”
华婉低头一笑,双颊微红,十分羞涩的轻声道:“姐姐才好看呢。”朱昆玉一愣,听闻这四小姐是在蜜罐里长大的,侯爷宠得不得了,便不懂人情世故,心性纯真无暇,如今一看,果然是这样。这样单纯的性子,即便是一同入了宫,也无甚要紧的,掀不起什么风浪的。朱昆玉想罢了,展颜一笑,眼睛往门口一瞟,问:“方才见妹妹在与一小内侍说话,看这内侍的服制,不像是宫里的。”她自小长在京城,自然知道玄色衣袍的内监是诸王的近侍,只是不知这是哪家王府的,这么一问,便是想让华婉顺着话说下去,不料她垂眸点头道:“嗯。不是宫里的。”然后便不再说了。
朱昆玉气息一窒,如引导幼童般,柔声说道:“那定是侯爷疼爱妹妹,托了人来照看的罢?”华婉抿唇微笑,摇了摇头道:“不是呢。姐姐可用了晚膳?”这一转话头,朱昆玉想问什么也不好问下去了,只得放弃那小内侍是哪家府上的问题,宫里不比府上,事事都得小心,这点觉悟她还是有的。朱昆玉回答道:“刚用过了。白日里嬷嬷教了礼仪规矩,妹妹来得迟了几日,怕是跟不上了,接下去可要辛苦了。”
华婉颇为憨直的表示不怕辛苦,只求别失仪,影响了侯府的名声罢了。二人又说了几句客套话,朱昆玉见天色渐暗,便与华婉约了明早一道去正殿,便回自己屋里了。
“朱小姐倒是个热心人。”华婉走到房中坐下,不经意般的说了句。菲絮忧心道:“她话里行间都是试探,小姐可要小心呢。”小姐树大招风,这才是第一天便有人按不住性子来刺探了,她家小姐心机纯良,可怎么应对?华婉心知今日豫王爷不过是知会她一声,她此后依赖生存的是豫王府而非皇宫,与接到圣旨那刻一般,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心里自然也是不忿的,她此后的命运竟然连置喙一句的余地都不曾给她留下,只是,若真要在王府与皇宫间选一个,她是毫不犹豫的就选王府的。皇帝她没见过,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一个性子,伴君如伴虎并不是说说而已,弄不好便玩完了。而豫王爷她毕竟是有过几次相处的,说起来,也算是靠谱,至少人家为了娶到她也花了不少时间心力。华婉路上便想通了,不求如何恩爱,只要相敬如宾便好。她自己想通了,见菲絮纠结到一起的眉眼,便安慰道:“不论她是什么心思,我们只要别失了礼数,应付应付也就过去了。”反正,她不会在此就留,以后不定还见不见呢。菲絮还不晓得主子的生存大方针已经改了,就事论事的一想是这么个理,不禁放心了些,笑着夸奖道:“小姐真聪明,这样既不得罪人也不给让把柄。”
华婉叫菲絮夸得一阵得意,心想,虽然在豫王爷那吃了亏,可总归她还是聪明的,智慧的光芒笼罩着她,她相信,总有一天,能扳回来。这时,菲絮端了一只葱白色莲花盏上来,道:“小姐先把这汤药喝了吧。”
是方才长安送来的。
华婉看着那黑黢黢的汤药,忽然觉得,她是乐观了。
此届选秀秀女众多,分两拨调、教。教习嬷嬷是皇太后身边的老人桂嬷嬷,在宫中素有些体面,秀女们恁有多大的家世也不敢放肆。
第二日一早,华婉便如约与朱昆玉一起到了宜春殿主殿。主殿收拾得极为空旷,只余上头两把简单舒适的南官帽椅,椅背上按了软软的一面石青撒花椅搭,看样子是嬷嬷的座椅。那里已三三两两的有了几个衣着鲜嫩娇艳的小姐低声细语的凑在一起说话,见到她二人一起进来,表情颇为微妙,显然是已经知道华婉的身份了,朱昆玉做了引荐人,相互间厮见过报了家门姓名。华婉神情自若中微微带着羞怯,面对生人十分的生涩,却还顾全礼仪。
几个秀女神色各有不同,都与自己站得近的交换了眼色。华婉装作不知,只跟在朱昆玉身边静静地听她们说话。
不多久,桂嬷嬷便来了。
众人瞬时安静下来,齐齐行了个福身礼,桂嬷嬷则从从容容的还礼。按规矩,秀女是不必向教习嬷嬷行礼的,只是桂嬷嬷毕竟是太后娘娘跟前的人,即便将来入宫做了娘娘,见了这位仍是得客客气气的,得罪不起。
桂嬷嬷长得十分慈蔼,只是那双锐利的双眼中隐隐的带了严厉,教起这些身娇肉贵的大家小姐毫不含糊。
早晨是学习礼节,教些走路、用膳、站立、请安的规矩姿势,到了晌午各自回院子吃饭,下午先说些可以让众人知晓的闲话,也是让她们隐约猜测出皇帝和皇后妃嫔的性格,能琢磨到何种深度,便看个人的领悟了。之后则是讲解《女诫》《女论语》之类的。
此间,不乏向华婉刺探打听,使绊子的,都让她端着十分笨拙害羞的形象,不咸不淡的一一化去。次数一多,明眼人都看出,这滕四小姐实是大智若愚,一点亏都不曾吃到。便也都渐渐安分下来,毕竟,选的上选不上另说,无论如何正式入宫前便竖下敌人总归是不明智的。于是,华婉到了后面几天好好地过了几天清净日子。只是,桂嬷嬷看她的眼神越来越炽热越来越诡异,每次都让华婉起一层厚厚的疙瘩,还忍不住打几个寒战。
正式大选的日子这便到了。
华婉大早便被叫起了身,几个宫女并菲絮服侍着洗漱匀面,华服头饰一一佩戴整齐,直打扮了一个时辰才出了房门,走到正殿,大家都在了,个个皆是香培玉琢,靥笑春桃,或莲步乍移之优雅,或珠翠辉辉之富美,或蛾眉颦笑之娇俏,或出没花间之大方,尽态极妍不足形容。朱昆玉与延平郡公幼女沈丛婷正说着话,见她进来,便出声唤了一声,华婉便走了过去,笑道:“姐姐出来得早。”朱昆玉稍显赧色,她心里紧张,沈丛婷来叫她一起,就忘了前些天说好要与华婉一起这一茬了。又仔细看了看华婉的妆容,心下叹息道:“妹妹倒是天生丽质了。”华婉并未多上脂粉,只是略略施了一点,就显得姿容出众,难与之匹了。沈丛婷看华婉一向都十分不对付,逮到一个不合眼的地方,当面不说,背地里必定要不依不饶地与其他秀女说嘴。这时听朱昆玉这样盛赞她,不由露出嘲讽的神气道:“若非天生丽质,哪里能让陛下下旨钦点呢?听闻滕姐姐是姨娘所出,想必学得了不少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