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意指景砚没有尽到规劝宇文睿的责任,害得杨谨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景砚挑眉,她少年时候,也是个口才了得的,也曾经将兄长驳斥得哑口无言,将父亲驳斥得唯有苦笑。只是后来入宫做了皇后,渐渐地骨子里的端庄占了上风,不施此道已久,很是技痒。
“呵呵!”景砚很应景地冷笑一声,接着毫不留情地戳穿了杨熙——
“我确是有错,不过,我好歹也晓得直面,晓得知错便改。我可没无能到连露个面都不敢啊……”
她这是戳杨熙不敢在杨谨清醒的时候现身的事实。
“没什么不敢的!”杨熙被她激出了胆气,“我既寻到了她,还有什么不敢面对的?”
“那好啊!你既这么有胆量,便守在这儿,静候她醒来,你可敢?”景砚噙着笑。
好一个激将法!
杨熙一凛。
可是,话赶话僵到这里了,若她再没出息地退却了,是不是太怂了?
“有何不敢!”杨熙圆着眼睛,铿锵道。
“如此甚好!”景砚朗声道,“你便守在这里,等着她醒来吧。”
说罢,转身便要离开。
“诶!你做什么去?”杨熙急了。
景砚笑忒忒的,“我自然是去休息一会儿啊!”
她说着,抬掌轻拍了拍杨熙的肩膀,笑道:“我是个老人家了,一把老胳膊老腿儿,禁不起这么整宿整宿地折腾。你还年轻,便替我这个老人家守在这里吧!”
接着,便带着一缕香风,去隔壁房间补觉去了。
还真是……倚老卖老啊!
杨熙瞪着景砚的背影,直到那道妙丽的背影消失不见。
一时间,室内只剩下了一躺一坐的两个人。
于是,她更能够无所顾忌地盯着杨谨的脸,贪恋地瞧个够了。
景砚是好心,杨熙懂。
虽然她用了激将法,激得自己躲无可躲,但她想要寻到杨谨的心思,同自己是一样的。
甚至,景砚心里是认同自己与杨谨,将来走到一起的。
虽然,其中或许有些把自己安排进去,从此之后便无人再惦记宇文睿的小心思在,但景砚看得更清楚,自己是适合杨谨的,杨谨亦是适合自己的。
曾经,这位大周太后,在杨熙的心目中,是个偶像般的存在,就如同庙观里供奉的那些泥胎神像,各种各样的溢美之词都可以冠在他们的头上,可他们却只适合被膜拜,不是活生生的存在。
而这近三年的相处,让杨熙无比真切地看清楚了景砚的性子。她甚至觉得,在自己面前的景砚,或许才是最真实的景砚。毕竟,面对爱人的时候,每个人都会有所保留,只愿让对方看到自己美好的一面。
她们一路上,斗过嘴,互相嫌弃过,也彼此欣赏过;有时候会因为某件事而心生默契,将对方引为知己,有时候又会因为某个人而忍不住讥讽对方……
这般一路行来,这样枯燥而焦心的寻找,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难挨了。
景砚不再将杨熙当作是一个潜在情敌般的存在,杨熙亦对宇文睿选择了景砚而看得越发通透了。
终究,宇文睿不是适合她的人。或许,只是她年轻的时候倾慕强者的一个难解,却也终究得解的心结。
所以,你才是我最该守护的人……
杨熙出神地看着杨谨俊美的五官,痴然沉迷。
所以,你要快点儿好起来啊!
她希望,杨谨能够听到她渴盼的心声。
作者有话要说: 御姐与御姐的互怼什么的~
第134章
杨谨醒来的时候, 发现外面的日头已经挺高了。
这是……快午时了?杨谨混浆浆地想。
所以,自己昏了多久?半日, 还是更久?
身上酸痛, 使不上力气, 脑袋里也晕晕的。她迷迷糊糊地摸向额头上的物事,竟是一个叠得板板整整地布巾。上面的凉意早已经消失殆尽,散发着和自己的身上差不多的热度。
还是有些烧。杨谨默默地想着。
她知道自己是被草蜱虫咬了, 昏迷之前就知道了。
她在漠南待了将近三年, 经她手医治了不知多少病患,这种漠南的“特产”她怎会不知道?
怪只怪, 她一时倒霉, 或者说, 她酒醉得没了警惕性, 大喇喇地躺在草甸子上,岂不是躺平了给虫儿当点心。
杨谨暗暗摇头,觉得自己真是不像自己了。
眼下情状, 又何尝不是躺平了……
嗯?似乎哪里不大对劲。
杨谨半合着眼, 看了外面的光景,回想了一番自己的状况,忽的觉得屋内似乎有不寻常的气息。
而且是,很熟悉的气息……
她霍然睁大了眼睛!
她看到了什么?
在距她双脚半尺远的地方, 侧对着她,一个女子,正在盘膝打坐。
姿势不可谓不端雅, 侧颜不可谓不美丽,还有那肌肤,清透透水润白皙,婴儿一般,堪称吹弹可破……
然而,这所有的一切,集合在一处,构成了一个杨谨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梦中都盼着、念着,却不敢见、不想面对的人,活生生的人。
熙……
杨熙……
杨谨的嘴角无奈地抿起,口中溢出了苦涩的滋味。
她早该想到的:义母说“我们”,义母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说“我们”?那个“们”既然不是宇文睿,那必定就是……她啊!
此情此景,杨谨不敢去想这个人的名字了,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将那个美好的名字倾吐出口。
熙啊?
光明,和乐,吉祥,兴盛,象征着太阳的光辉……这样简简单单的一个字,饱含着太多美好的期待。她的父母,当初为她取这个名字的时候,该是存着怎样的期盼啊!
杨熙,当真比她的化名“石寒”好听得多,温暖得多。让人哪怕只是听听,都想亲近她,从她的身上汲取融融暖意。
杨谨于是想念那支陪伴了她三年的玉笛了。那里面,也錾着一个“熙”字。彼“熙”才是真正属于她的。
而此“熙”……杨谨目光复杂地盯着杨熙的侧脸,不知不觉中嘴唇咬破出了血。
凝神打坐的杨熙似有所觉,于空明中豁然睁眼。
她只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便转脸向杨谨的方向,恰与杨谨注视的双眼四目相对。
杨谨:“……”
而杨熙,初时惊讶,接着是不可思议,继而双眸柔软了下来,她就这样看着杨谨,隐有水光浮动。
“谨儿……”她的语声微微哽咽。
杨谨轻轻蹙眉。她听不得杨熙这样的声音,更看不得杨熙漾上水意的瞳子。
她不自然地转开眼去,无措地盯着床榻的一角。
她已经知道了,之前她醉得狠了的时候,在草甸子看到的,是真实的杨熙,不是幻觉,也不是梦。
她为自己当时的脆弱,为自己当时急切地想要扑到杨熙的怀里的事实,而感到无地自容。
这便是,酒后现原形吗?
杨谨的脸颊泛上了两团红晕,和她此刻低热的身体,倒是相得益彰。
“你在这儿……”良久,杨谨方讷讷开口。
她受不住杨熙似是要盯进她骨头里的目光,再不说点儿什么缓解氛围,她怕自己会忍不住落荒而逃。那就太……太丢脸了!
“嗯,我在这儿。”杨熙轻声回答着。
那声音那样轻,羽毛一般;却有着奇异的力量,至少,它刷过了杨谨的耳朵,刷过杨谨的心,害得杨谨的心脏都禁不住随之急切地“咚咚”跳了两下。
杨谨大窘。
而更窘的是,明明是来自她身体内部的细微变化,杨熙仿佛听到了,一双妙目流转,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似在嗤笑杨谨的口是心非。
杨谨更加窘迫了。
不会是她的错觉,她怎么觉得,杨熙似乎能看透自己的心呢?不是出于了解自己的看透,而是像是感官敏锐的那种看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竟然有这样高深的修为?
她猛然记起方才初初发现杨熙的时候,她在打坐。难道她竟修习了某种心法?
杨谨诧异地微微张嘴,她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这种玄幻的局面。
杨熙此时再次开口了,“谨儿,我寻了你三年。终于寻到了你。”
这话说得何等轻巧?
大周疆土广阔,周围更有诸部族政权林立;江南塞北,气候迥异,西域东海,地形更是不同。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带过的,是三年的艰辛苦楚。
杨谨胸口发滞,疼得发滞。她能够想象得到,杨熙与景砚,经历了多少辛苦。纵有侍卫保护,纵能乘车、骑马,这一里一里的路程,也是靠她们一尺一尺地丈量过来的。
杨谨突地后悔起来,后悔自己当初的不告而别,害得她们伤心、担心。之前,面对景砚的时候,这种感觉还很淡,一旦换做杨熙,很多隐忍的情绪便要抑制不住地挥发出来了。
不!她在想什么?怎可以就这样软了心肠?
杨谨暗怪自己。她看向杨熙的目光也从怜惜化作了带着几分锐利。
这个女子,这个曾经化名石寒的女子,她对自己称得上好,可她欺瞒了自己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