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什么都知道,关于自己的身世来历,关于自己的一切,她都知道,偏偏,她什么都不说。不止不说,还哄骗着自己!
把自己当小孩子一样哄,当小傻子一样骗!
骗子!哼!
杨谨愤然地瞪着杨熙。
杨熙眼皮一跳,那枚朱砂色的小小泪痣,也随之跳了跳。
杨谨眼一花,有一瞬的恍惚,接着便在心里大口地啐——
长得再美,也是骗子!就算是哭,也是骗子!
“我在这里,很好。”杨谨冰着声音道。
我在这里生活得很好,一切都好。所以,你不用再惦记我,你可以走了,不用再找我。
杨熙却很好笑地看着她变脸,听到她近乎逐客令的冷言冷语,也不急也不慌,而是慢悠悠地抬起一根玉指,隔着薄被戳了戳杨谨的左小腿。
那里,正是杨谨被草蜱虫咬过的地方,伤口挺深。
之前,那位王宫御医已经在伤口周边涂抹过麻。药,用消过毒的小薄刀割去了那里的腐肉,放出了里面含着毒。质的血,又小心地敷了对症的伤药,用细麻布缠缚了。
这会儿,麻劲儿已过,杨谨虽有内力护体,一点点滋润将养着那处,突然被戳中,却也是钻心地疼。
饶是她性子刚强,疼得额上沁上冷汗,痛苦地呲了牙,也没哼出半声呻。吟。
杨熙见状,怎会不心疼?可她更气恼。
她就势擎着那块布巾,擦拭着杨谨额头上的汗水,瞪道:“逞强!逞强!这便是你说的,’过得很好‘?”
杨谨腿上的钻痛渐逝,头顶上是杨熙带着温香气息的呼吸,还有冲口而出的恼意。虽然那样恼,说出的话也绝称不上温柔,可她为杨谨擦拭汗水的动作却是那样的柔和,生怕再弄痛杨谨似的。
我可没说我在这里“过得很好”!杨谨腹诽道。
她性子倔强得很,抬手阻住杨熙的动作,冷淡道:“这不过是个意外。漠南百姓,男女老幼,几乎没有人不曾被这东西咬过。我是郎中,自然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她咬了咬因为破皮而蛰得慌的嘴唇,横下心道:“……不劳你费心。”
杨熙因着她的这句话,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杨谨。
杨谨被她盯得胆寒,却依旧梗着脖子,“没什么答案不答案的。我当初离开,便已将态度表明,此生,路归路,桥归桥,互不拖累,互不相欠。”
“呵!呵呵!”杨熙笑得没笑意,“好一个路归路,桥归桥!”
她自身后的桌上抓过一样物事,丢到杨谨的怀里,泠然道:“既然是路归路,桥归桥,你时时带着这劳什子,又是怀念的哪门子!”
杨谨胸口一沉,玉笛的轮廓出现在她的眼中。刺目的阳光射入屋中,将玉笛内。壁上的“熙”字照得清清楚楚。
杨谨心头更觉气闷,或许是因为杨熙的话,或许是因为这玉笛,在她的意识中太过沉重了。
“你当初既能送我这东西,为什么不将实情告诉我?”杨谨大声质问着。
“告诉你什么?告诉你我要去对付的,是你的亲爹吗?然后,你会如何?你会任由我一个人去吗?你会不掺合进来吗?”杨熙毫不客气地针锋相对。
这三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杨谨。这些话,在她的心里转了无数个来回,最终都化作了无尽的懊悔。
而现在,她终于如愿以偿地寻到了杨谨,那些强烈的情绪,怎么可能不泻瀑般狂猛而落?
作者有话要说: 啊终于见面了(松了一口气的坐着菌
总要把一切说开了,才能敞开心扉谈恋爱
第135章
“总之, 你骗了我!害得我像个傻子似的……”杨谨越说越觉得委屈。
“总之?呵,何时还学会总结了?”杨熙失笑。
看着杨谨委委屈屈的模样, 杨熙的胸口一时间酸酸软软的, 她忍不住揉了揉杨谨的脑袋。
杨谨一僵, 心理上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躲开她的亲近,身体上却诚实地不想动。她于是更鄙视自己的口是心非了。
杨熙见她终究是没躲开自己的亲近,方宽了心。有心结不怕, 日子久着呢, 总会解开。
只要谨儿的身体不排斥自己的接触,旁的, 都有回旋的余地。
如此想着, 杨熙忽的笑了。
她笑杨谨这副别别扭扭的模样, 哪里像是排斥自己呢?简直是在享受啊!
“你笑什么?”杨谨红了脸, 直觉她一定是在笑自己。
她自小自立惯了,从来讨厌别人当她孩子一般,尤其是在杨熙的面前。她毕竟小杨熙十九岁, 这样的年龄差距, 杨熙做她娘亲都绰绰有余。
眼下,杨熙就这么揉着她的脑袋,若不是心里面还当她是个小孩儿,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当她是某种被豢养的宠物。绝没有第三种可能!
这两种可能性,都让杨谨气闷:她才不要当小孩儿,或者小动物!
杨谨性子倔强, 一时气结,不管不顾地就往外躲杨熙的“魔掌”,却忽视了自己现在的实际状况。
结果,这么一躲一拖,她被草蜱虫折磨得高热之后软绵绵的身体,真正验证了何为“力不从心”——
她只躲了一下,整个人就没出息地扑在了床榻上;被拖拽得受伤的小腿,又钻心地疼了起来。
“嘶——”杨谨赶紧闭嘴,还是没关住这声更没出息的痛吟。
杨熙要被她的犟脾气气歪了鼻子,又舍不得不管她。
于是只好重又拉了枕头过来,垫在了杨谨的颈下,好让她躺得舒服些。
又是三年苦苦追寻,又是千里不离不弃,现在还要顾及这祖宗的各种小性子小脾气,更要耐着性子伺候她……就是这样地陪尽小心都不落好。
杨熙真觉得自己也是贱得可以了。
杨谨的一张小脸紧绷着。她浑身使不上力气,只得由着杨熙“上下其手”。
这副尊容,真是没用到了极致。
亏她刚才还幻想着什么一走了之,果然只是幻想!
所以眼下,有自由才有尊严!
杨谨暗下决心,不再说话,只在体内运转内力,盼着自己快点儿再快点儿好起来。
“就算是你运了内力,是个病症就有病程,你想逃离我,也不是那么快就能做到的事。”杨熙突地开口了,打破了杨熙最后的点点希望。
杨谨圆了眼睛,瞪视她。
她什么时候变成我肚子里的蛔虫了?杨谨愤愤地想。
其实,她何尝不知道,对于她的心思,杨熙从来都是清楚的。
这才更让人觉得无力。
时隔三年,杨谨的脑中再一次很严肃地思考起那个问题来:关于她配不上她的问题。
杨谨遂更加沉默了。
杨熙的心里存了好多的话,想与杨谨说。这些话,存了那么久,随着岁月的流逝,沉淀成了醇而醉人的情意。
这一路走来,她肖想过无数次,再遇杨谨的时候,她将怎样迫不及待地向她倾诉自己的情意,那些只能向她倾诉,此生只肯说与她的情意。
然而,事实总是比想象来得残酷。
其实,她早该想到的,杨谨当年能够在她昏迷的时候绝尘离去,便是狠下一颗心不想再与她有所瓜葛。她现在想要倾诉情意的打算,显然是预先以想象跨过了两个人之间的那道鸿沟。
这道鸿沟,在杨谨的心中,始终是存在的。或许,在这三年之中,因为孤独,这道鸿沟比曾经更深更宽了。
杨熙恍然意识到:自己太心急了。
杨熙不再尝试在此刻与杨谨掰扯明白什么,而是毫无征兆地掀开了覆在杨谨身上的薄被,只穿着中衣中裤,左腿小腿的裤筒还被高高挽起的杨谨,就这么被暴。露了出来。
“你做什么!”杨谨大惊,慌忙用最后仅存的那点子小气力去抢夺杨熙手里的薄被。
当然是,扑了个空。
“你慌个什么?我又没想对你做什么。”杨熙笑吟吟的。
杨谨倒吸一口凉气。她怎么就觉得,眼前的杨熙,和曾经她认识的那个,很不一样了呢?
“你……”你是不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体了?
杨谨张了张嘴,又紧紧闭上了。
“我什么?”杨熙将薄被放在一旁,认真等待她的下文。
“你变得……不一样了。”杨谨蹙眉道。
“原来是这个,”杨熙浅笑,“我以为你要说我被什么附体了呢。”
杨谨:“……”
“你若经历过我所经历的,你也会变……”杨熙继续看着她,笑。
杨谨抿唇。
既然经历得那么苦,又何必这么强求?她想说。
“……可我却喜欢这样的改变。”杨熙续道。
杨谨想说的话,就这么被她活生生地堵了回去。
都甘之如饴了,还能说什么呢?
“不过,”杨熙又道,“眼下,我还不想和你聊这些。”
杨谨被她漂亮的眼睛从头顶盯到下巴,再扫过胸口、腰肢,顺着身体的中线逡巡而下,在修长的双腿之间停顿了一下。
杨谨的呼吸都要停止了。怎么就有种被侵。犯的感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