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旁太监连忙宣旨。
不消片刻,便有几个刑狱官抬著长木板凳,扛著廷杖走了进来。
「皇上饶命,饶命啊!」刘喜扯了嗓子喊著,狼狈地被人压在了长木板凳上。
其它人也走到毓臻身边,动手要将他拉过去,毓臻微挣,冷笑著看了凤殇一眼,自发地走到长木板凳边躺了上去。
凤殇咬牙:「打,给朕狠狠地打。」
听到凤殇的话,原本想要替毓臻求情的人都顿时住了口。本来还想著替静王求情,以後总不会吃亏的,现在看来,这分明就是静王惹怒龙颜,连著刘喜被拖累了。
刑狱官相互对望,都知道静王是什麽人,谁也不敢先下手,最後见凤殇眼中闪过一丝戾气,才慌忙捉稳了廷杖,小心翼翼地打下去。力度自然控制得恰好,刘喜在那儿「哎哟哎哟」地叫痛,毓臻却是一声未哼,像是廷杖打在别人身上似的。
凤殇负手站在殿上,冷眼看著两人挨打,一丝怒气慢慢地凝在眼中,等到刑狱官数到二十,他才冷声笑道:「朕说了,狠狠地打,耳朵都白长了麽?还是说要砍下一个来,另一个才听得清?」
此话一出,原本还有所保留的刑狱官再不敢留手,咬紧牙关狠狠地打下去,一边全神贯注地竖著耳朵,就怕凤殇一个高兴了叫停自己却听不到。
凤殇自然没有叫停,听刑狱官继续数下去,便又道:「用力地打,从头数起!」
「是……一,二……」刑狱官们战战兢兢地应了,数得谨慎,不一会,头上都渐渐冒出了汗来。
刘喜被这麽一通打,连声音都哼不出来了,只是低低呻吟几声,随时一翻眼便要晕过去的模样。
毓臻似乎也有点难熬了,脸色苍白,额边有汗大滴大滴地滑下来,却只是用力地咬著唇,不时从喉咙漏出几声闷哼,却没叫过一句。
左丞相在一旁看著,终於忍不住了,走上一步,颤声道:「皇上,刘大人年事已高,还请皇上手下留情啊。」
见凤殇没有哼声,朝中一些与刘喜交好的人相顾而看,也纷纷走上前来,跪了下去:「求皇上开恩!」
凤殇淡淡地扫了那些人一眼,半晌才低唤一声:「停手。」
殿内的刑狱官正数到十七,这时听他叫停,连忙住手,退到一旁。
凤殇缓声道:「刘喜年事已高,这几下,算是罚够了,扶下去,让御医好好治治。」
「谢……皇上……」刘喜差点从板凳上摔下来,被人扶著,勉强行过礼,便让人抬出了大殿。
凤殇回头看向毓臻一边,那些刑狱官也早已停了下来。
他轻笑道:「静王可不是年事已高。一百下,一下都不许少,谁都不许求情,给朕狠狠地打。」
众人一听心里明白,看来皇上这是铁了心了。刑狱官们对望一眼,只能吞了口唾沫,又走回去继续打。
毓臻趴在板凳上,唇咬得发胀,身後又痛又凉,想来与血肉模糊差不远了,只是不肯求饶,见凤殇冷眼看著自己,似乎就在等著看他的笑话,干脆闭上眼,不再去看。
凤殇脸色微变,一挥袖,冷声道:「一百下,若朕知道少了一下,轻了一下,你们全都随他一起罚吧。」说罢,再不看毓臻一眼,转身走入内殿。
身後廷杖声始终不绝,伴著刑狱官战战兢兢的数数声,一下,一下,却始终听不到毓臻的求饶和惨叫。
那就打死了吧。
心里恨不得那人被打死了好,打死了便一了百了,再不会左右自己。
凤殇的脚步却越走越慢,就怕走远了,殿里有人说静王如何了他却听不到,叫不了停。
没有人叫停,走出十来步,听到的却是毓臻低低的笑声,越来越响,伴著阵阵不可遏止的咳嗽,笑得张狂,像是在嘲笑他的心软一般。
凤殇死死地咬住了牙,抬手捂耳加快了脚步。却始终无法摆脱,那笑声一直盈在耳边。
哈,哈哈……咳咳,哈……
醉若成欢 第四章
哈哈……
凤殇一个惊坐起,双眼睁得大大的,低促地喘著气,胸前起伏,好半晌才慢慢平复下来,定眼看向周围。纱幔罗帐,周围是暗淡的长明灯光,暗红如血。夜已静了,外面的人都是蹑手蹑脚,屏息静气,生怕发出一丝声响。
「皇上?」不远传来一个轻柔的女声,凤殇一阵安心,认出那是自己的贴身侍女。
沈默了一阵,凤殇才低低地问:「眠夏,现在什麽时候了?」
「快三更。」眠夏轻声回应,「皇上,睡不著?」
凤殇笑了笑:「没事,你休息吧,只是做了梦。」
「奴婢给您倒杯热水吧?」眠夏也没多问,只是说了一句,就听到一阵脚步声走远了。
凤殇慢慢躺回去,下意识地揪住一角被褥,压在胸前,彷佛还能感受到胸内异样的跳动。
只是,做了梦而已。
早朝时毓臻的笑声,一天里没有间断过片刻,连梦里,都不肯放过他。
凤殇偏过头,把脸埋在枕上。想起梦里景象,还是觉得动魄惊心。
梦到毓臻,早就不是第一次了,只是这次,分外吓人。
梦到毓臻被打,看不清打的人是谁,怎麽叫都停不下来,廷杖一下下地打落,毓臻便像日间那样不哼声,只是身上早被打得体无完肤了。
再後来,就看到毓臻对著自己笑,极尽嘲讽,满是傲气,没有了在人前的臣服。一直笑一直笑,脸上流满了血,衣服也被血染得湿了,找不到伤在哪里。
他怎麽叫,怎麽闹,毓臻都没有停下来,只是一直笑著看他。
笑著笑著,就吓醒了。
「皇上,先喝点热水定惊吧?您没睡多久,喝过水再睡一会吧。」眠夏的声音从帐外传来。
凤殇回过头,好一阵才坐了起来,伸手接过了杯子。温热透过杯子传到手心,又缓慢流遍全身,让人逐渐放松下来。凤殇垂眼一笑,没有喝,只握了一阵,又递了回去。
眠夏没有说话,只是接过了,站在外头,等他吩咐。
凤殇翻身又要睡下,却始终有什麽堵在心头,终於忍不住问:「眠夏,你知道静王的廷杖打得如何了麽?」
眠夏似乎愣了一下,才道:「听说一百下打完,让静王府的人接回去了。」
「哦。」对答案并不满意,凤殇又道,「眠夏,你让人打听一下,静王回去以後怎样了。」
「是,请皇上保重龙体。」眠夏应了,有点担忧地说了一句,才轻声走了出去。
等她关了门,凤殇才又躺下,抱著被子,却始终睡不著。
那次偷偷跑到盛京看哥哥,第一次见到了毓臻。代价是被吊在村中祠堂中央,饿了三天三夜,身上自然少不了舅舅的鞭子留下的伤。要不是碰上雨天,秦泊怕他伤了筋骨落下病根而去求情,恐怕绝不是三天三夜能了结的事了。
只是隐约地觉得,并没有後悔。
说不上因为什麽,只是觉得哥哥有人宠著,就像自己被宠著一般,快乐而满足。
在那之後的大半年里,再怎麽难熬,只是想著那一夜看到的种种,就不觉得那麽难受了。
第二次见到毓臻,已经是半年後。
被舅舅关在房间里,让秦泊喂下不知名的药,跟两个看不清面目的女人关在一起,要学的,是床事。
再之後,女人换成了男人,被放出房间时,他几乎崩溃了。
舅舅说,哥哥能做的事情,你就不能做麽?
那时只想著,如果是毓臻,自己一定不会觉得那麽脏。
终究抵不住软弱和想念,他第二次逃走,跑到盛京,蜷在三王府的树上,看了半夜。
双生哥哥和毓臻,就是他全部的救赎。
那时候的毓臻,是皇子,是对手,是高高在上的,是哥哥的。
可是,现在的毓臻已经不是皇子了,坐在皇位上的人已经是他了,哥哥已经死了,为什麽他还不能,要一个毓臻呢?
昏昏沈沈地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自远而近,之後便听到眠夏低唤了一句:「皇上?」
「如何?」
「回皇上,静王回府後,府里请了大夫,伤都上了药,也没什麽大碍,只是入夜後有点高热。」
凤殇半坐起来,望著帐上的人影,半晌又问:「有人照顾麽?」
「似乎是寄住在静王府的一位公子在守著。」
「小柳麽?」凤殇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想起了密探口中说起的那个少年,突然抬头,「传旨下去,就说朕体念静王,听说他伤势颇重,接入宫来让御医诊治,好生休养。明天的早朝就免了。」
「是。」眠夏应了,便要转身去宣。
凤殇又叫住了她:「还有,让御医先过来候著,静王来了,就送到偏殿去。」
眠夏愣了愣:「让静王住在凤渊宫里麽?」
「不行?」凤殇皱了眉。
「皇上,这似乎……」
凤殇不想再听,打断道:「没有似乎,就这样吧,快去。」
「……是。」
等眠夏去宣旨,凤殇也爬了起来,没有惊动其它人,自行著好了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