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干笑一声,左右一顾,压低声音道:「其实是有一事相求静王。」
毓臻更是纳闷,笑道:「刘大人贵为礼部尚书,所管之事,应该轮不到毓臻说话。」
原来这老汉,便是礼部尚书刘喜。刘喜是三朝元老,虽事旧朝,但凤殇登基时他曾出面相帮,在朝中地位也算是举足轻重。另一方,礼部掌管的无非是皇室内务,礼祭朝贺之事,毓臻实在想不懂这位老臣有什麽需要相求於自己。
刘喜迟疑了一阵,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其实这事,也只能怪老夫不才……只求静王能助老夫一臂之力。」
絮絮说来,刘喜却始终没说清楚求的是什麽事。
毓臻从大清早开始就被凤殇纠缠,刚才又经历了一场并不愉快的性事,这时心中正烦,听他绕著圈子说话,早已有气,又不能失了面子,只好耐著性子道:「刘大人尽说无妨,能帮上忙的,毓臻定当尽力。」
「一定可以!」刘喜马上道,又迟疑了一阵,才接下去,「其实是关於立後一事。」
「立後?」毓臻皱眉。凤殇的事,他这一刻是既不想听,也不想管了。
刘喜没看到毓臻脸上的变化,只继续道:「新朝已立,皇上坐稳了天下,现在缺的是一位贤慧的皇後母仪天下。何况珞王已死,皇上再无别的兄弟,只有小皇子诞生了,才能安天下人的心。
「可是如今後宫只有几位娘娘,别说小皇子,皇上连立後的意思都没有,实在是教人著急啊。」
毓臻敷衍一笑:「皇上才刚登基,又尚未举冠,小皇子的事,实在没必要太著急。」
「静王此言差矣!」刘喜摇头,「秋末就是皇上举冠大典,离现在半年不到,就算不谈小皇子的事,立後一项也是迫在眉睫。各处物事都要准备,如果再不决定,只怕到时要亏待皇後了。」
毓臻听他说得确凿,也懒得相争,心里想著,凤殇要是立了皇後,当然少不了添几位妃子,等别人分去了宠爱,自然就不会如现在这般纠缠自己,也算是一件好事,便连连点头,算是应了刘喜的话。
「只是,这种事情刘大人该去磨一下皇上,怎麽倒找到毓臻这来了?皇上家事,毓臻又怎麽帮得来呢?」
「王爷帮得来!」刘喜听他松了口,心中顿喜,「其实老夫已经几次向皇上上书,只是皇上一直推辞,总说不急,这可把咱礼部急坏了。想著皇上信重王爷,老夫才厚著脸皮来求王爷帮忙。」
毓臻一扬眉:「怎麽帮?」
「明日早朝,老夫会在朝上出班此事。若皇上应了,当然是好;若皇上不应,只求王爷金口,能劝得皇上回心转意。」
原来是想要自己在凤殇面前帮口。毓臻暗笑,这礼部尚书以为凤殇对自己言听计从,便当自己一定能劝得动凤殇,恐怕还算计著将来把他相中的女子送进宫时,自己会替他美言两句。外人看来,当自己与他交情非浅,他办事自然也顺畅得多。
打的可真是如意算盘,只可惜他没想到,一刻之前发生了什麽事。
看刚才凤殇的口气,明天想要凤殇应承下什麽事,恐怕是难於登天了。
见毓臻只笑不答,刘喜只当他是不愿意,更是软著口气央求:「朝中除了王爷,再没别人能帮得上了,求王爷成全。」
礼部尚书会磨人,那是朝中人人都知道的事,毓臻一看他那架式,就知道今天不答应下这事是不能罢休的了。
他自己正狼狈著,之前的性事藉了药力,这时身上已有点乏力了,自然不愿意让刘喜这麽缠个没完没了,只好含糊应了:「行,毓臻就斗胆应承下来。只是明天会有何结果,毓臻可不敢保证,要是犯了龙颜,也请刘大人勿要见怪。」
刘喜自然也想不到会出问题,听到毓臻答应,已经欣喜万分,连声道:「当然当然,那麽就全仗著王爷您了。」
毓臻怕刘喜还要再说,笑著客套了几句,便闪身上了自己府里的马车,不再管他。
回到静王府,毓臻连午饭都没用,只跟下人吩咐了几句,便独自回房间睡去了。
一觉睡起已经是四更天了,夏日的早晨来得特别早,天边上隐约浮著一抹暗红,周围静寂,彷佛隔去了人世音尘,苍凉而肃穆。
毓臻卧在床上,也懒得叫人,贪婪著这清静,躺得全清醒了,也舍不得起来。
从前怜儿,最喜欢赖在床上不起来了。身体稍好时,总要他耐著性子哄,一直哄到他佯怒了,才会讨好著爬起来圈著他的脖子撒娇,全然小孩子模样。
後来……再後来,就只能看到他五更天便衣冠端正地坐在厅中,一脸专注地谈论著正事,脸色苍白。
想著想著,毓臻禁不住一阵苦笑。从前的自己,是怎麽都想不到会有那麽一天,矫情地躺在床上想著旧时琐碎的片段。
连自己都不知道,不知不觉,就爱得深了。
在那人死了以後。
「怜儿……」毓臻低唤一声,伸手压住了双眼,脑海里却不期然地想起了一张绝色的容颜。眉目如画,姿容若雪,眼边唇角还带著一丝稚气,张目看来却已是风华绝代,任谁都比不上。
最初的时候,是怜更的模样,三分精神七分病态,教人忍不住怜惜。
只是慢慢地,散去了那七分病态,染红了苍白的唇,眉眼间是说不尽的诱惑,就换成了那个坐拥天下的少年天子,被自己压在身下,轻喘吟哦的模样。
一旦意识到自己想到什麽,毓臻吓得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边唤人捧来梳洗的水,一边拍了拍额,好让自己清醒过来。
今天还要替刘喜劝凤殇立後,真是……一场笑话。
吃过了早饭,进了宫,上朝的时间也到了。殿下众人垂首静候,大约半炷香的时间,才看到凤殇从内殿匆匆走了出来,脸上少了几分血色,却依旧冷淡尊贵。
刘喜显然是有备而来,等到四下无人出班,便马上走出一步:「臣有事启奏。」
凤殇见到是他,似乎微蹙了眉:「说吧。」
「秋末就是皇上二十寿诞,如今後宫空虚,臣斗胆,请皇上挑选优秀的女子,立为皇後,母仪天下。」
「这事不急。」凤殇连眼都没有抬起,只敷衍一句。
刘喜连忙一跪到地:「事不宜迟,望皇上能早日定夺。」
凤殇有点不高兴了,挥了挥手:「以後再说,以後再说。」
见凤殇这架式,殿下哪里还有人敢帮口,都是低头屏息,静观其变。
刘喜只是跪著,一边暗暗向毓臻打了个眼色。
毓臻下意识的就想装作看不见了,只是刘喜这动作明显,不一会,就开始有人动了起来,偷偷往他看来。
毓臻正是避无可避,便听到上头凤殇清冷地开口:「看来,静王也有事要奏?」
这更是无处可逃,毓臻踌躇了一下,便踏出一步,稳声道:「臣以为,刘尚书说的有理。新朝已立,皇上坐稳了天下,现在缺的,正是一位贤慧的皇後母仪天下,正值今年是皇上举冠,立後之事,是该考虑了。」
懒得去想借口,毓臻干脆把刘喜前天的话搬了出来。
凤殇冷冷地看著他,半晌一笑:「依静王之见,朕是越早立後越好?」
「有人替皇上总管六宫,总是件好事。」毓臻只觉得凤殇的目光刺人,却不肯认输,仰首看了回去。
「好。」凤殇轻快地应了,收回了目光,「刘爱卿说的也是道理,那麽人选之事,就交给礼部去办了,半月之後,把选定的名单送入宫来,朕再决定吧。」
「谢皇上!」刘喜大喜,深深地行了个礼。
周围的人看这情形,便有人开始後悔没有帮口了。
静王的话,皇上总是听的,何不卖这刘喜一个人情呢?指不准,这未来皇後也会记自己一功……
只有毓臻隐约觉得不妥,依旧站在那儿,小心翼翼地看著凤殇。
凤殇似笑非笑地看著殿下众人,半晌缓缓道:「不过,要罚的,不能不罚。」
众人顿时一惊,大殿之下的气氛也马上一凝。
大殿之上,凤殇的唇边勾起了一抹冰冷的笑意:「朕的臣子居然私下串通,逼朕就范,各位爱卿觉得,这该当何罪呢?」
殿下鸦雀无声,刘喜还跪在地上,身体都有点抖了。
怎麽会忘了这少年天子的手段呢?
刚登基便将伪帝的七位皇子和後宫妃嫔共一百六十八人杀尽,只留下三皇子毓臻、九皇子毓弋以及毓臻生母娴妃三人。再之後,为了攻下凤临,把自己体弱的哥哥送出去,到最後听到珞王死於定城,他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刘喜越想越怕,跪在地上一声都不敢哼。
看到刘喜的模样,凤殇微微一笑,又扫了毓臻一眼:「两位爱卿本是善意,朕也不忍重责,就这麽办吧,各廷杖一百,殿上执行,就算是罚过了。」
「皇上恕罪!」刘喜一声惨叫,他自己的老骨头,自己自然明白,且不说静王挨过这一百廷杖後会怎麽对他,单是他自己挨著一百下,就怕要性命不保了。
凤殇只当是听不到,向左右怒斥:「怎麽还杵在这里?把刑具都搬进来,殿上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