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无言以对,因为他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男子所说的“曾经”。即使确有此事,那也是万年前的往事了,现在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凡人,和那时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他很清醒,却同样迷惑。
如果仲古天尊说的都是真的,那他为什么要去动摇优昙钵华的禅心?他是神族,而优昙钵华是佛国的尊者,本都是天地正道,井水不犯河水,又怎会无缘无故地扰乱他人的修行。
这样的做法,竟令江云产生一股怪异的感觉,恍如面前的神人是一个不可理喻的人,游戏人间,对于一切都是那般的无所谓。
也对,他是与天同齐的亚父,又怎会将蝼蚁一般的苍生放在眼里,也许只是觉得有趣便做了,没有理由,也不需要理由。因为除了苍天之外,他也是万物的主宰。
“在想什么。”极为好听的音色,带着一抹淡淡的怜悯,一下勾回了江云的思绪,他不由回过了神来,有些茫然地看向男子。
“仲古……天尊,说这么多,你到底是想要我做什么?”他问,说出今夜相见以来,唯一最为顺畅的一句话。
嘴角上扬,男子的笑变得更加的高深莫测。
“和我赌一场,”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江云,无所谓的神态掠起一抹淡淡的阴厉,“我赌你绝不能花开佛现,修得正果。你若是输了,便要偿还我三千年自封龙口镜内的怒怨。”
轻微蹙眉,江云呼吸了一下,摸着身旁的拐杖,很缓慢地站了起来,被李靖击中的瘫软已经散去,只是手腕上的伤虽已凝结,可还有有些轻微的刺痛。
“我为什么要和你赌。”江云强装镇定,淡淡地问。
“你没有选择。”
毫不留情的话语,生生断了江云的退路,是呢,他只是一个凡人,在天神面前,他又怎会有选择的权力,怕只是痴心妄想才对。
“那如果……你输了……?”
“我不会输。”
顿时,江云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他有一种被玩弄的错觉,却偏偏还无力反抗,这种感觉令他很不安。
“提醒你一下,找到你现在的师父,也就是看守黑金木石的和尚,他会告诉你想知道的事。”亦正亦邪的气质变得愈发凸现,庚炎缓缓抬手,那一直被遗忘在旁的古镜,便瞬时飘浮到了他的掌心之上,白色的光辉若隐若现,“这个东西你拿着,看到这个,我想你的师父也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手指微微一抬,古镜便顿时飞入了江云怀中,江云不由一阵手忙脚乱地接住,然而,一落入他的怀中,镜面闪烁的白光便彻底熄灭了。
待再抬头,眼前早已不见那个危险之至的男子,耳边只留下那句令人心寒的话,混着水雾,浸入江云的每一寸皮肤。
“优昙钵华,三千年的自封,我会让你付出毕生难忘的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修。
☆、第十回
江云找到施凡的时候,水境已经全然消失。说来,应该说是施凡找到江云才对。
水雾幻境原来是坐落在安亭荒野的池塘上,幻象一消失,一切回归真实,整个客栈的人全部掉进了水中。一时间,十几个被困在客栈的路人跟水饺似的在水里扑腾来扑腾去,有些还睡得死沉,都沉下去了半天,才咕噜咕噜吐起水泡冲了上来。
耳边一会儿是惊慌失措的叫喊,一会儿又是诅咒骂娘的乱骂。
这一群人里,属江云最为狼狈了,连旱鸭子都比他刨的水多。由于脚上的伤,他一蹬腿就直接抽了筋……加之失血过多,有些头昏脑胀,还没扒两下水,就直接跟石头一样沉了下去。
“沧海,沧海!”施凡找到江云时,他已经快沉到了湖底,幸好伸手去拉他,已经意识模糊的江云出于本能地抓住了他的手。
两人体形相仿,都瘦得跟猴子似的,只不过由于常年拔山涉水,又是医药世家,施凡的体质明显要好过江云。因此,当两人落汤鸡似的从大汤锅里扑腾出来时,江云是彻底失去了意识,而施凡则是有些吃力地将他带到了岸边。
此时,池塘里扑腾的人也大多都上了岸,在惊觉自己的行李全部“泡汤”时,又是一阵呼天抢地,有些人甚至不管全身虚软,且喝了一肚子的水,又不要命地趟着水往塘里去寻自己的家当了。
池塘并不太深,片刻之后,一部分人捞起些东西,出于对此事颇为忌讳,嘴里骂天骂地,骂鬼骂神,脚下却溜得比兔子还快地悻悻离去了。
施凡将江云捞上来以后,一边按掉他肚子里的水,一边为他渡气,他喝得不少,现下嘴唇都发了白。
待江云吐出肚子里所有的塘水,只转醒了一下就又昏了过去,施凡却是不由松了一口气。
不过,当他准备背起江云往安亭城里走去时,眼睛忽然瞟到江云手腕上的像是一处刚弄出来的新伤,脸色瞬时一变,眉头蹙了蹙,便沉默地背起他,一路跌跌撞撞地往不远的安亭县城走去。
一路上,施凡背着昏迷的江云,满腹心事,总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
细细想来时,又突然想起一个人。
李俊,江云的义兄。
当初会住进这家客栈,便是李俊做的引路人,如果这家客栈有异,李俊为何还让他们住进这里?
奇怪。
更令他想不通的是,这几天他都有离开客栈,一切安然无恙,没有异常,怎么却是到了现在忽然变了样子?
心事重重地迈着步子,施凡细细思考着一切的可能。
◇◇◇
江云醒来时,天边已近黄昏,自己则身处一家干净简朴的客栈。
他刚起身,便见施凡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你终于醒了。”吐出一口气,施凡放下药碗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将江云扶起,靠在床头。
闻到浓重的药味,本就脸色不佳的面庞皱到了一起:“一醒来就闻到药味儿,以前不曾发觉,原来我也是个药罐子。”说完,江云有些自怨自艾地看向施凡。
施凡温和地笑了笑:“你的身体底子本来就不好,有些轻微的心悸症,大象那一脚虽没有踩中要害,却险些令你一口气提不上来,牵一发而动全身,因此才会突然如此虚弱。现下发现得不算完,早些疗养也算好事。腿上的药我也换过新的了,重新固定了一下,过些时日便可下床走动,只要不仔细看,是与常人无异的,”他顿了顿,有些迟疑地看向江云,“不过……你手腕上的伤是怎么回事?那天晚上出了何事?为什么我一觉醒来就是在池塘里,客栈去哪了?沧海,你知道些什么吗?”
江云的身子猛然一僵,方才醒来的一时间不曾记起那夜发生的事,如今经施凡一提,记忆如潮水涌来,那一幕幕画面极为清晰地充斥了整个大脑。
仲古……天尊?战神李靖……龙口镜……
他是在做梦吗?
抬手看向腕上包扎妥贴的伤口,略有些失神的目光又清醒了一点。
不是做梦,一切都是真的!他总不会梦游着自己划了自己一刀吧?何况施凡已经说过,那家客栈突然不知踪影,他是从池塘里将自己捞上来的,这一切诡异的现象都证明,所有的事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根本不是在做梦!
忽而想起什么,江云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摸索一阵,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转头抓住施凡,急切地问:“我的衣服换过了?无瑕,你有看到一面半臂长短的银灰色古镜么?”
施凡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摇了摇头,道:“什么古镜?我没有见过。不过,我倒是看到了这个东西。”说着,从腰间摸出一块玉佩来,放进江云手中,“我只找到了这个,替你换衣服时,就先收了起来,但是没见过什么银灰色的古镜。”
江云微微愣了一下,神色有些复杂地看了手中的玉佩片刻,好似想要丢开又舍不得丢似的,最终,却还是小心地放进了怀中。
施凡没见过龙口镜,难道是掉进了池中?可是,他明明记得自己放在怀中,溺水的时候,一只手也是若有若无地护着它,怎么会不见了?
神色一苦,他看向一脸担忧且疑惑的施凡,到底要不要告诉他那些事呢?他会相信吗?
“怎么了?这么奇怪地看着我,是不是有些事要对我说?”施凡一直注意着江云的神情,见他一会儿凝重,一会儿苦恼,以为他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虽是想要帮他,却也不愿逼他,于是道,“如果有隐情,你也不愿说,就算了吧。”温和的微笑展露,直暖人心。
江云有些感动地看着他,直觉施凡太体贴入微了,但是思及那些事的利害关系,便略有些抱歉地说了一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