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
“嘭——”
话语戛然而断,随之而来的山体垮落之声占据了江云所有的听力。
白河终于再度发狂,将虚耗钉进了河水边的大山之中,引起一阵山崩地裂。
乱石堆中,四肢紧紧缩在壳里的老龟小心翼翼地伸出胳膊和腿,前一刻,瞬间张开的结界虽同主人身上的强悍妖力一同保护了他,可毫无疑问的是,方才黑蟒疯了似的一击,定然令自家主人受了严重的内伤。
颓然坐在龟背上的虚耗一动不动,他低埋着头,一片阴影下,看不清到底是什么表情。
过了片刻,终于抬起右手,拇指缓慢地擦去嘴角的血迹,继而一点一点抬头,灶君眼微眯,似笑非笑地看着黑蟒一字一句继续说:“……忘了告诉你,赤目子那个骚娘们儿就在附近,跟她在一起的人,虽然变了样貌,但那身气质和当初想要这个贱人命的人很像,只不过不是那个人……所以,你应该很明白,他又一个旧情人回来了,又是一笔风流烂债……”
“呲……”焦躁地吐着信子的声音,空气中流动着令人窒息的森冷。
“白河是吧?本王……真的很可怜你,你迟早会被这个贱人害得一无所有,甚至连命……都会丢掉。”
“虚耗,给我闭嘴!”白泽负伤赶到时,只听到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但他足以想象出之前虚耗说了多少刺激黑蟒的话,不然浸在离水中的巨大黑蟒,不会完全失控地在江水中翻江倒海,连蛇尾上紧缠的江云也不管不顾。
离水是沧海分支,流域极长,江面也广,流经这里被一座高山挡住,以致拐弯流向了别处,否则江南一带定会水淹千里。
此刻,庞大的黑蟒几乎占据了离水的三分之二,蛇尾部分的水面已经浮起了一层淡淡的红色,那只胆大包天的桃花树妖怕是只剩下一口气了,再这样下去,江云就是下一个命送黄泉的人。
黑蟒纠缠着白眉老龟上的虚耗,每一次的攻击都是致命的,眼见重伤的虚耗越来越落下风,几乎每一次都险些被黑蟒尖长的毒牙所伤,白泽儒雅的脸几乎黑了大半,神色愈发凝重,胸口因阵法反噬的伤也顾不着,连忙召出点苍笔,猛然推向虚耗,替他转移黑蟒的注意力。
“为什么激怒他!”趁机将虚耗带出危险范围,脚刚踏上龟壳,白泽便一把逮住虚耗,冲他大声吼道。
回望了一眼正被点苍笔耍得团团转的黑蟒,虚耗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把你的神笔收回来,你想沾血污了点苍么?”
“我问你为什么要激怒他!”提起虚耗的衣襟,白泽冷冷地问他,没有丝毫的让步。
轻佻地勾起嘴角,虚耗不甚在意地说:“你以为我真是说给这条笨蛇听的?”
白泽一愣。
“这回……我倒要看看这个贱人如何自圆其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离水岸边,横七竖八的树木残枝前,一个异常俊美的男子静静立在那里,他的怀中抱着一头不知是死是活的山羊,长及脚踝的墨发简单地束在头顶,清风一过,层层吹开发丝。
“小白,到现在你还以为钵多罗是个良善的蠢货?不叫他死心,你真以为他会心甘情愿随我们回妖界?只怕到时被他怎么玩儿死的都不知道!”
抬头,虚耗一瞬不瞬地盯着白泽震动的双目:“你不是说过,钵多罗做的远比我们知道的更多,这么一个高深莫测的人,他难道会乖乖受人所制?”轻讽一笑,“不可能,在没彻底死心绝望前,他绝对不可能任人摆布。”
“你……想做什么?”低沉的声音有些喑哑,白泽不自觉地收紧抓着虚耗衣襟的手。
“这条笨蛇已经没用了,留着只能是个威胁,等此事一了,他不是想要和摩诃不缚双宿双飞么?好啊,我们就给他这个机会,让他……爱个够。”也痛个彻底!
“吼……”巨大的龙吟唤回两人的思绪。
“小白,收回点苍,”虚耗顿了顿,语气阴冷而又果断,“斩杀蛇妖。”
脱力地放开紧拽着虚耗衣襟的手,无力地垂在两侧。
“小白,你没有选择。”
浑身一震,白泽双手倏尔紧握,他挣扎着转头看向江面上的黑蟒,神色不定而又痛苦。
他不想失信于人,特别……是那个人……
可是……
他一定要保住妖界……
……
最后,白泽终是抬手收回了神笔。
之后,离水上,展开了一场极为残忍的杀戮之战,原本浓厚的乌云瘴气只是下着阴冷小雨,此时风雨大作,雷鸣闪电,江水也激烈地翻滚起来,高山被震得开始从下至上四分五裂,山顶有碎石不断滚落江面,蛟龙一般的惨叫声震耳欲聋。
依旧围困在树妖中的江云清楚地听到白河惨烈的嘶叫声,心底没来由地慌张起来:“……北郡王,你们在做什么?”他想问外面的人到底出了什么事,可却没有一个人回答他。
“吼——!”又是一声揪心的嘶叫,带着垂死的奄奄一息,他甚至能听到血肉撕裂的声音。
下一刻,浑身桎梏的力量缓慢退去,江云扒开束缚四肢的枝桠,从不停冒着血水的树妖内爬出来,首先迎接自己的便是迷乱人眼的暴风雨,雨珠借助狂风砸在脸上,割得眼角的伤口生痛。
“吼……”失去方才的凶悍气势,此时的黑蟒像是一头逼入绝境的困兽,可怜而又可悲,两边绞杀它的妖界郡王,速度和妖力也不似之前蛮横了,想是同样受了不轻的内伤,却仍旧步步紧逼。
黑蟒已经离开江面,翻滚的江水中到处都是与混浊的江水混为一潭的暗红色,好似浸染的暗色丝绸,带着沉重的死气沉沉。
“吼……”蛇尾依旧缠着被树妖包裹在里的江云,黑蟒缓慢地向山上爬去,一路留下残破的鳞甲和触目惊心的血污。
“白河……”江云的心口顿痛,苍白的脸色更像是被雨水洗尽了颜色,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唇上越来越重的暗紫。
他缓慢转头看向暴雨中的白泽和虚耗,雨水迷乱人眼,他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只隐约看见两团淡淡的灵光,江云忽而明白,白泽对他的承诺已经崩溃,现在的局面,两方必须有一方被置之死地。
而明眼人都能看出,黑蟒大势已去……
“吼——!!”好似最后的绝命一击,盘在整座大山上的黑蟒朝着欲再伤它的妖界郡王张开血盆大口,蛇头两边怒张出眼镜蛇王似的翼,几束妖光触碰,天地为之一震,整座大山在一瞬间轰然碎裂,波涛汹涌的离水立刻如洪水猛兽将大山吞噬殆尽,铺天盖地的江水冲垮一切拦阻,如洪水泛滥成灾,向下游无法遏制地奔腾而去。
站在江边的摩诃不缚猛然回神,他细小地惊叫了声:“沧海……”便朝着多出了一条流向的离水跑去。
可是,那条巨大的黑蟒早已被冲下江口,湮没在茫茫江水之中。
雨势骤小,江面不再似之前浪涛翻滚,只是水流急速不止。
一抬头,他看到江面上,一头白眉老龟载着那个火红衣袍的少年和他怀中书生模样的人
,缓缓朝着江岸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转折出现,不出意外,小庚同志下章出现。
☆、第十六回
手指轻微地抽动一下,江云缓缓睁开眼睛,他迷茫地望了望四周,好半天才反映过来地甩了甩头,挣扎着想要起身。
从瘫软的枯树中爬出来,江云坐在野草茂密的岸边歇了半晌,等待着晕眩的劲头缓过去。
看了眼那堆搁浅在岸边的枯木,毫无生机,枯萎的叶子早已掉光,布满褶皱的枝干上满是血污,江云想,这只桃树妖怕是已死多时了。
说来,他应该感谢树妖,若不是树妖包裹住他,无形中形成了一道屏障,湍急的水流中,他怕是早就死了不知多少回,也不会像现在只受了些皮外伤,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只是右眼角上,最开始划的伤痕火辣辣的痛,想是有些感染了。
抬头望向混浊的河面,江云并不清楚白河搬倒了哪座山,释放了哪条江水,眼前的景物十分陌生,连头顶的天空也是散不去的阴霾,缓慢移动的乌云,好似兜兜转转绕着圈,分分合合。
力气一点一点回到四肢,江云深吸一口气,有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在岸边不浅的草丛边,弯腰寻找什么。
他仔细地朝着下游走去,没有放过一点可疑之处,偶尔会冒险趟进江水中,待发现不是自己要找的,便沉默地上岸继续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