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生默了一下,而后似是无奈地缓缓点了点头:“人各有命,所为皆是不同,我为佛法,不一定你们都是,所以,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此话一出,殿内一阵宁静,彷如连呼吸也听得清楚。
“可是,就这么遣散了大家,我们……去哪里?”一嗔艰难问道,没有遁入空门之前,他是一个身负杀罪的强盗,后幸得了生所救,才从此长伴青灯古佛。虽也有年轻气盛之时,可是随着年龄增长,就越来越渴望一份安定,以致早已打好了在山中了此残生的念头。
“新帝登基,虽视我众为眼中钉,但是归俗还俗之人一概不究。再者,虽帝君已换,但国况不改,前朝君主英明,农商均衡,唯轻了武力,才吃了败仗,这也是新帝废诸善法最根本的原因。你们下山后,自是找得到出路。”
“那……师祖你呢?”一名僧人怯生问道。
听那僧人一问,一嗔顿时回过神来,急忙问道:“对!师父,您自己怎么办?”
了生不语,抬头回望了众人一圈,有三两个渐渐低下了头去,他终是摇首叹息道:“老衲生于佛法,必也终于佛法。你们不必为为师担心,为师将和沧海,前往西方那摩寺。”
慧清一听,顿时脸色黑了一大半。
又是那个白猴子,想不到都到了这种时候,方丈师祖居然还要将那个俗家弟子带在身边!这分明就是瞧不起他们这些正经的僧人!
“师父,既然沧海都能在您左右,您又怎么能赶我走?”一静两步走到了生旁侧,对他轻声说道。
“不错!师父,您怎能只留沧海一个,把我们全部都赶走!”一嗔大叫道。
老和尚无奈摇头,缓慢道来:“你们不知,此去不仅是黄沙万里,更是凶险难测,稍不注意,就有性命之忧。为师要你们走,是为你们好。”
一嗔不依,脸又涨红起来:“难道弱不禁风的书生,就可以护得师父周全?”
“就是!师祖,您这么说,是不是觉得我们不如那个白猴子!”一旁的慧清终也忍不住,愤怒地吼道。
“师兄……”一旁的十方见慧清又要失控,急忙暗地里猛扯了下他的衣袖,这才止住了慧清嘴里吐出更不堪的话。
“当然不是,只是沧海虽是佛门中人,却是俗家弟子,伴着我一路走去,不会太引人注目。另外,出了渡缘寺,尧山妖魔必会向我寻仇,你们跟着我,只会更辛苦。”
有人立即担忧道:“既然出了寺庙尧山妖魔就会来讨债,师祖难道不怕,它们首先害了我们这些下山的僧人?”一番话,道出心中所有。
了生似是早已料到:“只要脱了袈裟,就不再是渡缘寺的僧人,那些妖魔又怎会找你们寻仇?”每个人的袈裟虽然破旧,满是补丁,其实上面都有佛光庇护,一般的妖魔根本认不清僧人的模样。
虽然答案模糊,但出家人不打诳语,更何况,了生是他们熟知品性的人,几个要下山的僧人也就没了起初的担忧,全都松了一口气。
“如此,要走的人立刻换下衣物,即刻动身,不可耽搁。”说着,他从一旁的香案上拿起几套衣物,一看就是寻常百姓的装扮,但并不惹眼,想必是那唯一的俗家弟子带回的。
见老和尚如此洒脱地摆好可换的衣物鞋帽,殿上的僧人面面相觑,神色各异,每个都踌躇万分。
不多久,终是有一个人走上前来,脱衣换衣,一气呵成,甚至在换好衣物的那一刹那,好似解脱一般抚了抚衣袖,长吐出一口气。
走出佛陀殿的前一刻,僧人忽而转回身来,一步步走到了生跟前,一下跪倒地面,生生磕了三个响头,并有些哽咽地说了一句“保重”,便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渡缘寺。
有了第一个,便定会有第二个。
所以,当一嗔见不大的佛陀殿只剩下十方、慧清两个弟子时,终于忍不住红了眼圈,大声吼道,连粗犷的声音都变了调:“师父!您这是什么事!?一个个赶自己的徒孙走?您说沧海好,我到现在都没看见他的影子,是不是他其实也早被您如此打发了?所以,现在就轮到我们了!?”
“师祖!”慧清突然接话,“我到现在都没看见白……小师叔,是不是他也早被你的话吓跑了?你才这么说与我们听,赶我们走?”
“小师叔……应该不会丢下师祖的。”十方小声在慧清耳边说,虽然他也不是很喜欢小师叔,但是,他心里明白,那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俗家弟子师叔是最不可能背叛师祖的人。
慧清对十方的话充耳不闻,只是同自家师父一嗔一样,双目紧紧盯着了生和尚。
“胡闹!你们如此逼方丈,成何体统?”这时,一静沉稳的呵斥声打断了两人的话,“沧海师弟他,在藏经阁。”
其余三人闻言,一下愣在了原地。
“藏经阁?他去藏经阁干什么?”慧清不解,皱着眉头问。
一静缓慢地抠动着手中的佛珠,继续淡淡地说:“自然是做别人做不得的事。”
慧清现下的脸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他怎么都想不到,连最为公正的师叔一静和尚,也对那个白猴子护得这般紧,他的心底就好似憋了一股闷气,犹如鱼鲠在喉。
“好了,稍安勿躁,”了生打断几人的对话,看向四人,“我问你们,你们还有谁要走?”
“不走!就算天塌下来了!我一嗔也绝不离开师父半步!”一嗔和尚底气十足地吼道。
了生看向一静,只见他安静地摇了摇头,便继续抠动手中的佛珠,显然是要留下来。
“你们呢?”他问十方和慧清。
慧清虽是有过下山的念头,但是在这种情况下离开,自己一定会被那股怨气憋死,他就不信那个白猴子有那么好,即使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方丈师祖依旧向着他。
因此,慧清握拳,狠狠道:“我留下!”
“我也是!”十方连忙吼道,心底欣喜万分。他本是个无家可归的孤儿,又是年龄最小的一个,寺里的长辈一个也离不开。本来见其他师兄都走了,还有些伤心的,又担心自己视为亲兄长的慧清也走了,到时自己也不知道该不该留,是要兄长,还是要再生父母的师父们。如今一个也不走,正合他心意。
“既然如此,”了生的嘴角微微上扬,轻笑道,“你们就各自回房收拾行李,务必赶在官兵来之前离开寺庙。”
“是,师父!”一嗔的黑胡子顿时笑开了一条缝,终是舒了一口气,又见自己仅剩的两个徒儿站在身后,心情更加豁然开朗。
慧清本还想再说两句,从了生或者一静嘴里知道那白猴子到底在做什么,结果被自家师父拍了一下脑袋,吓了一大跳,连忙附和着转回头来。
“走吧,师兄。”十方也拉了拉慧清的衣袖,扯着他往僧舍跑去。
慧清不甘地回望了一眼,便任由十方拉着自己离开了佛陀殿。
如此,安静的佛陀殿内,只剩下了生和一静二人。
“师父,”片刻,一静看着远去的四人没了踪影,忽而转头轻声对身边的老和尚道,“师弟应该好了。”
了生点头,轻叹一声:“只望沧海的天蚕丝能暂时缝合缺口,等到了离西方佛国最近的那摩寺,即使黑金木石崩裂,也能借用其它代替。否则,若是放出了那个人,便是真真正正的罪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修一下,下周开始连载。
希望大家来捧场哦!
ps:修改了一个bug,了生是了字辈的,他的徒弟自然不能是了字辈的,所以改成一嗔、一静一字辈的了。
☆、第二回
安亭,城门外。
“张大哥,今日是你守城?”一个白衣男子缓缓走向城门,朝着正仔细盘查着进城百姓的守卫说道,“李大哥呢?”
那领头闻声望过来,看到白衣人时,脸色一下子白了下来,他几步走到白衣男子身前,凭着高大的身子将他挡住,而后拉到城墙一角:“江兄弟,你来干什么?”
江姓男子笑笑,对他抬手施礼道:“张大哥,几日不见,别来无恙?”
“哎呀!”领头一下按下他的手,“少来这些文绉绉的!不是叫你赶快走么?怎么又回来了?李俊今儿个不当值,现在南城门是我看着。”
男子依旧面带微笑,五官虽与美字扯不上关系,可双目澄澈,较为一般男子都要大些明亮一些,使人一望便觉得极为可爱。不过,男子的面相清俊,身材不高不矮,却是有些瘦得过头,一身白衣更是衬得愈发的清瘦,倒是和可爱没有一点相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