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药后,施凡为他倒了一杯茶。
“沧海……”略微迟疑的声音,清丽的眉头纠结在一起,好似有什么话极难吐出,“我今天听说了一件事情。”他有些忐忑地看向江云。
“什么事?”江云问。
不明所以地沉默了片刻,施凡轻声道:“李捕头……李捕头他……因公殉职了……”
瞬时僵住,江云看向他:“你说……什么?”
施凡艰难地吐出一口气,目光有些闪躲。
只是他并不明白,其实江云是震撼在“殉职”二字上,并没有多想其他,李俊的真实身份是战神李靖,又怎会真的死?怕只是他在人间的身份到头了吧?
“前日里有一群前朝余党潜进了县衙府内,好像是想要伺机刺杀善见城的圣王,结果两方打了起来,李捕头因护了他人挨了一刀,之后不治身亡。”他停顿了一下,眼神有些黯淡,“说来,那时我若也在场,或许还能帮上些忙,只可惜……”声音顿住,满是极尽的愧疚。
江云不由无奈叹息一声,他在心底道,若是当所有人知晓李俊的真实身份,又有几个人还会在乎那虚假的死因呢?
天神,却也是在愚弄人间。
心中猛然一动,江云忽而弹起半个身子。
善见城的圣王?
对了!他们也是佛门中人,如果,如果寻求他们的帮助,师父他们是不是便有救了?
巨大的喜悦充斥整颗心脏,江云苍白的脸色透出了一些粉红,一旁的施凡看着不由愣了一愣。
这样的江云,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魅力。
充满希望与活力的神采,加之那双至始至终一片澄澈的双眸,令他整个人好似脱胎换骨一般,有一种如清泉般惑人的魔力,更如昙花一现,美丽得撼人心弦。
平凡,却隐藏着致命的诱惑。
这是施凡在心底得出的结论,江云这样一个男子,真是如他的字一般,沧桑如海,难以捉摸,不为人知的一面,怕也是深藏魂魄中最为璀璨的一面。
只是,鲜有人会发觉罢了。
江云本身太像一块未经打磨的璞玉,显示在人们面前的更多的是顽石的一面。
如此,两人各怀心思一阵,江云回神后,又与施凡说了一会儿无关紧要的话,才在药力的催促下沉沉地睡了过去。
仔细为床上熟睡的人盖上凉被,施凡温柔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那张平凡却耐看的脸庞,心底好似有一条温暖的细流划过,恍如春暖花开一般,令人无比满足。
“施主,你失约了。”
清淡而又突兀的声音响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施凡怔了一下,随后抬起头望向声音的来处。
“你何时进来的?”好似温吞惯了,施凡并不是一个会发脾气的人,即使感到了他人的冒犯与失礼,他的声音依旧柔软淡然。
“黄昏已过,我是替圣王前来提醒施主,该动身了。”那是一个身着淡黄色露臂袈裟的和尚,耳朵上带着金色的戒律圈,手上和赤足之上同样是几只金色的圆圈,不知其意的,恐怕会误以为是一些装饰之物,多少看来有些奢侈,令人不快。
善见城的修行者不会在光秃秃的头顶上点上香疤,衣着也与中原的袈裟颇有出入。他们手足都戴着金色的戒律圈,僧袍则是露出四肢与胸膛的,且不着靴,以赤足行脚下万里路,有点中原武僧的味道。
“我记得我已经回绝过了,大师还是离去吧。无瑕对于你们所讲的故事并没有兴趣,还望大师和圣王海涵,莫要怪罪无瑕。”
和尚的宝相端庄,一只手稳稳地立在胸前,略微宽大的耳垂看起来有些惹眼:“施主真的不去?”他出声问道,平平淡淡,听不出太多其他的意味。
施凡轻笑,缓慢站起身来,他看着和尚说:“无瑕只是个凡人,红尘俗事流连惯了,大师上次讲的故事虽然令无瑕心有余悸,可凡人就是凡人,做不了度世的佛。何况,圣王又怎知他找的人就一定是无瑕?若是错了,怕是两方都会尴尬。如此,不如不错。”
那和尚静静听完,了无波澜的眼眸看了施凡半晌,最后,终是不明意味地闭了闭双目,待再睁开时,神色未改一分,他对着施凡恭敬地施了一礼,声音沉静地说:“我等与圣王,始终恭候大驾。”话音一落,身影虚幻消散,便瞬息消失在了房屋之中。
空荡荡的房间,除开熟睡的江云,就只剩久久伫立原地的施凡,一身青白色的衣衫透着温和之气,好看的双目似乎有些失神,半晌,才低不可闻地听到他若有所思的低声喃喃了几个字:“优昙……钵华……?”
作者有话要说:修。
☆、第十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的神籍高于仙籍,而灵骨就是只舍利子,由于本文中是鹅蛋大小,所以我统称它为灵骨。
修。
无娑山,仙神之气缭绕无边,万里青山绿水,古韵苍翠。
“兔儿,别闹,等我采完药再和你玩,好不好?”淡青色的纱衣柔顺地垂在一片青青花草之上,脚边是一只通体雪白且性子欢脱的白兔,提着竹篮俯身采药的女子,肩若削成,腰如约素,云髻峨峨,仪静绰态,声音十分柔婉,令人一听之下便有些心生绮念。
似是执拗不过一直拱着靴子的可爱白兔,女子放下药篮将白兔抱在了怀中:“你这个不听话的小东西,我在采药,你尽来捣乱,信不信饿你三天三夜?”
小白兔抖了抖两只长长的耳朵,前腿擦了擦脸,更加钻进女子的怀中,一副享受之极的模样。
女子哭笑不得,纤纤玉指点了点小白兔的小脑袋:“坏家伙。”丹蔻似的樱桃小口扬起一抹宠溺的弧度。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俗世凡词,此时却也应景。”低沉的音色,扣动心弦,好似三千银丝紧紧绞着心扉,令人失神片刻。
女子回身,便见一个人立在不远处。
一身玄黑锦衣,剑眉斜飞,星目浩然璀璨,却还是不能言出男子容貌的一分。那张脸是女子见过的最为令人难忘的容颜,已超出她能想到的所有字句。又好似被深深吸入那深不可测的黑色眸子,她怔怔的一瞬不瞬地望着男子,连抚摸着怀中兔儿的手也不知何时顿住了。
男子的身上有一股浩瀚苍厚的神息,浑身的霸气虽是内敛隐晦的,可眼里带着游戏人间的玩耍之意却极浓极重,莫名使人觉得危险之至,心战胆寒。
然而,那无人能及的气质,却仍能令人飞蛾扑火。
“你是……来者何人?无娑山不能任其擅闯。”稳了稳跳得一片紊乱的心绪,美丽脱尘的女子声音带上一丝严厉,对着突兀出现在眼前的男子说道,音色却有些浅浅的颤抖。
男子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嘴角亦正亦邪的弧线更为深刻一分,他望了眼女子怀中瑟缩的小家伙:“你是,嫦娥?”
微微一愣,女子略微迟疑了一下,答道:“我是无娑山守山神妪无藏姥姥的弟子,捣药仙子玉杵。”
“捣药仙子……”不明意味的喃喃,墨色的眸子淡淡扫过女子柔美的脸颊,“原来,是无藏的弟子,只是仙籍?”
捣药仙子不解地望着他,却仍是不由自主地回答了男子的问题:“我得仙籍不过三百余年,自是修不得神籍。”顿了一顿,“你到底是谁?难道认得姥姥?”
低笑一声,男子的目光忽而落到玉杵怀中的白兔之上,一丝阴鸷的光芒一闪而过,那本就瑟瑟发抖的白兔猛地打了一个激灵,一下抬头挣开女子的怀抱,几步窜到花草之中,瞬息便消失了踪影。
“兔儿!”捣药仙子有些慌张地回身寻望,见花草丛中早没了白兔的影子,她回头有些心悸地看向男子,脸色微微苍白。
方才,男子只是释放了一点霸天之气,不仅吓得白兔受惊逃跑,连她都被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这个神秘的男子不是一般的仙神,若不是善者,怕是无娑山便有劫难。
“莫怕,”淡淡然然的声音,微带着一丝玩世不恭,却比玩世不恭更为邪佞,令人分不清到底是善是恶,“带我去见无藏。”
捣药仙子迟疑一阵,一双美目警惕地打量着他,紧咬嘴唇一言不发。
那来者不善的气息如此明显,虽是神尊,怕是若非与无娑山有所过节,便是与姥姥恩怨未了。此时,她直觉认为,不能让这个人见到姥姥。
不过,男子的目光虽是淡淡的,却仍令她每一刻都度日如年,心口犹如千斤巨石压住,难受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