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荀澜让典韦陪着去找曹操。和曹操这种性格难以捉摸,很容易黑化的人交往,还是带着保镖比较有安全感。
荀澜又拉着曹操问了一圈土地兼并的问题,他甚至还带了一些卷宗。没办法,他身边虽然有了徐庶、徐晃等人才,在太守府里面也寻得了些靠谱的下属,但从一郡之守的角度来看待问题,还是得多跟经验丰富的曹操请教才行。
更何况,曹操出身于巨富之家,他自家就是被郡守忌惮的对象。所以他看此类问题会更全面,相比寒门出身的徐晃、徐庶,处理事务的法子也有不同。
太守的一大职责是土地过分兼并的时候得出面遏制,还要防止豪族武断乡曲,以稳固地方的统治、收纳赋税,维护天子的利益。这方面,西汉太守其实做得很好,尤其是边郡的太守们,不仅将地方治理地井井有条,还不断应对化解着匈奴掠边的危机。
但到了东汉,尤其是衰败的东汉末年,汉灵帝开始卖官后,这方面做得好的太守反而成了极少数。
能与曹操详谈这方面的友人本来就少。曹操休养了一日,恢复了精神头,这时候打开了话匣子,和荀澜滔滔不绝地说了许多。两人又一起看了卷宗,探讨了一些棘手的问题。
等荀澜心满意足地把卷宗收起来,盛情邀请曹操留下的时候,曹操摇了摇头:
“流民历代为虏,犹不瞻于衣食,生有终身之勤,死有暴骨之忧。”他叹息了一句:“我知安之想要安抚流民,稳定郡县的心。我也想留下来帮忙,但怕呆的久了给你招致祸患啊。”
荀澜懂得他内心深处的忧虑,笑着说:“孟德无需担忧,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董卓抓到你。”
“安之冒着风险将我救出,我岂能连累你?”曹操其实已经有了初步的筹划,打算先行回家乡陈留募兵。俗话说,靠人终究不如靠自己。寄人篱下不如自己手里有兵来得有安全感。更何况,颍川距离京城太近了,颍川太守和豫州刺史的官位也不稳当,所以他忍痛推辞了荀澜的邀请。
荀澜知他多疑,而且阳翟距离京城也太近了。曹操可能担忧消息很快传到京中,若是董卓略一施压,他承受不住……
其实让曹操在他手下干活,荀澜扪心自问,还真有点不安。又挽留了几句,曹操皆推辞了。
“操家中还有老父,若是不回去,怕他心生挂念,实在是不孝啊。”
既然说到了亲情这个理由,荀澜便顺着说:“是我没有考虑周全,百事孝为先,我去命人备上一匹好马,供孟德路上换乘。再让人取干粮来,明日给孟德践行。”
翌日中午,吃罢酒菜,两人依依不舍地告别,约定讨伐董卓之日见。
在曹操从东门出城之际,阳翟县的正门来了一位身骑着高头大马的中年男人,身后跟着两个精干的侍卫。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挂在墙上的法器,在城墙下站了好一会儿,让部下打探清楚了这门口处的种种不同,方才去驿馆歇息。
部下打探到:“这道士太守是个大善人,他来了之后就施粥、施药,惩治了臭名昭著的几个祸害,百姓都喜欢他。”
另一个人也附和说:“是啊,听说他从来不驱逐流民,反而给他们安排活计做。给干活的人粮食也一点都不克扣,百姓都说他是来救命的活神仙。”
活神仙不知道,但显然所图非常。贾诩敲了敲案几:“我知道了,你们再出去多打探一番太守府的事情。”
他站在窗边,看到有几个明显是读书人打扮的人正结伴往太守府的方向而去。他们兴高采烈地讨论着,声音传到了二楼的贾诩这。
“你说,我们一会儿能见到太守吗?”
“听说太守的声音和法器里面的一模一样呢,他每日都通过法器看着我们呢,说不定能认出我来!”
“那肯定先认出我来啊,我每次都早早站在法器前面,从头听到尾的!”
“你们都想什么呢,我们是去应小吏的,能有个从事来见我们就不错了。”
“会是每日带着法器来城墙的徐从事么,我觉得在他面前都混了个脸熟了。”
几人高高兴兴地走远了,声音里不无期许。
贾诩靠在窗前,忍不住笑了一下,暗道这太守故意用白纸来吸引人的注意,城门那拥挤的高门贵族目光短浅,只看得到书和纸,却没注意到他的真实意图。
至于让人在城墙上贴榜招募刀笔小吏,呵。按如今荀太守的名声,只要和太守府的从事说一声,哪个不愿意举荐人来?
荀澜高调卖书卖纸,让人到府中解读秦朝古籍仿佛顺带一提,却让敏感的贾诩觉察出一丝的古怪。贾诩嗤笑了一声:“这道士虽然兜了个圈子,但意图很明显。且让我一探他的虚实。”于是写了一封自荐书,一会儿让仆从拿去太守府。
这是仆从打探来的,若是要看古籍,得先写一封自荐,严明自己的身份,读过哪些书,证明自己有本事才行。
古代人难以察觉古怪之处,既然要看主人的珍藏古籍,对方肯定不会轻易拿给陌生人。写上拜帖是正常的。
毕竟这时候,想要求见大家族的藏书,十分艰难,要先和主人熟络起来才行。但若非世交,谈何容易?
尤其对于私学的学子而言,他们接触书的途径多是先生口述,自己抄写到竹简上。或是同窗之间,偶有互相誊写。
但能交换的书也极为有限,因为大家族的人,是很少去私学的。寒士自家,多半是没有藏书的。
一会儿两个侍卫回来,一人将所见和贾诩一一汇报,另一人则去送自荐信。贾诩听完之后,让下属去叫酒菜,自己则亲自打开包裹,从中拿出来一条床单。
他素来有洁癖,除非行军,一点都不想沾染他人睡过的床铺。没想到,整理床铺的时候,却让他在被褥上发现了十分恶心的东西。
贾诩眉头皱成了深深的“川”字形。
下属打酒回来,见他将被褥丢弃在地上,皱着眉头坐在案几前闷闷不乐,一看就知道自家上司是嫌弃别人脏,笑道:“将军,我刚才让伙计去买饭菜,却发现一件有趣的事儿。”
贾诩在董卓帐下是带兵的,领校尉一职,所以兵卒称呼他为将军。
“什么?”
见贾诩问了,下属才小心道:“那伙计居然把客往外赶,让嫌弃他们驿馆的人去太守府对面新开的那家悦来客栈呢。”
“哦?”贾诩起了兴趣。
他背着手下楼,对一楼迎客的伙计说:“听说悦来客栈更舒适干净?”
伙计满脸都荡开了笑容,压低了声音说:“正是,那边床铺宽敞、被褥也松软,您只要入住,就可以去院子里选一条刚洗干净的床单铺上,什么都比咱这边好。”
他们住的这家驿馆是朝廷的,主要因为政务需要开设,对有官职在身的人,是不收钱住宿的。当然,吃饭、喝酒,这些还是会收银子的。
客商经过也会住在里面,当然是要给住宿费的。因为这时候类似于“逆旅”、“客庐”和“私馆”私营客栈都不太好找,也比较小,条件甚至还不如驿馆。
贾诩奇道:“怎么,你们不做生意了?”
第1卷 第50章
伙计笑着回复道:“驿馆就是给官爷住的啊, 您又不是没有银钱,何不让自己住得更舒服一点?”他压低了声音, 凑到贾诩的耳边说:“昨夜来的这一批官爷特别吵闹,脾气还不好。”
伙计不知道站在前面的中年瘦削男人也是官爷,只是怕惊动了颍川的太守才没有出示验传。不过在驿馆中,有些兵卒的确十分嚣张,吵闹不说,甚至会仗着人多势众勒索百姓酒钱。
贾诩反问:“这悦来客栈真有这么好?”
伙计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木牌,塞给贾诩:“您拿着这个木牌去悦来客栈,只要说是我介绍来的, 包准便宜又舒适,还能给您安排天字一号上房。”
见贾诩接过,他脸上笑容更盛:瞧这客官的衣着, 一看就是个讲究的,今天的介绍费又可以到手了!等攒个七天,就可以去悦来客栈那领赏钱了。
贾诩摩挲着刻着伙计名字的小木牌,一会儿工夫, 就走到了悦来客栈的门口。这家客栈的门口很宽, 匾额也很气派。
门口挂着两个大红灯笼,门前插着的一大排黄色旗帜迎风飘扬,上面写着大大的“悦来客栈”四个字。门口紧挨着的另一户人家的院子门扉紧闭,里面似乎在翻修。
他刚到门口, 就有一年轻的伙计上前笑脸相迎:“客官可是要住店?快里面请。”
踏入院落,就见干净整洁的院子里晒着黛蓝、牙白、琥珀等各颜色床单,旁边的竹篮里有晒好的毛巾。毛巾皆叠得整整齐齐的, 看得人心情舒畅。
伙计不着急打探住几天, 先带贾诩去看屋子:“客官, 我们一楼有样房的,先带您去看一间,不满意咱们再换~”
说着,打开了进门右手边的屋子。这屋子不大,里面的床榻、案几、箱橱等却布置得一应俱全,收拾得干干净净。
案几上放着一个青瓷瓶,里面插着一只含苞欲放的紫牡丹,旁边是两只白底兰花的瓷杯。门口的位置,还放着两只胡凳和一张专门用于吃饭的矮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