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太守府的侍卫嘴很严,没说几句就让他赶紧离开,不得影响值班,否则他要被上头责骂的。
侍卫见多了他这种想和太守结交的人,摆手拒绝了贾诩塞过来的铜板:“若想多了解太守一点,就多在阳翟看看吧,见到了阳翟的变化你就知道太守是什么人了。”
“多在阳翟看看么?”贾诩思索着这句话,在街道上漫步。
他先去了里坊。这时候,全城分割为若干封闭的“坊”作为居住区。就跟棋盘的格子一样,坊四周设墙,中间设十字街,每坊四面各开一门,晚上关闭坊门。
坊和市是不相通的,但他却在每个坊的门口处看到了摆摊卖东西的人,大部分是卖肉和新鲜菜的。
每个人都在用染料画出来的小格子里,东西没有蔓延出来的。
“长者,在坊中卖东西,不怕人来抓吗?”贾诩的侍卫拉着一个老者问。
长者正在小心翼翼地摆自己的鸡蛋和桃子,闻言笑道:“郎君是外地人吧,你有所不知,我们在这里卖东西,和市中一样是交税呢。”他比划了下自己的摊位:“这黄色染料划的格子,每天租用要五个铜板。”
“为何要在这里卖东西,市中分明人更多啊。”贾诩捡了些红艳艳的桃,付了钱。
“这里卖得快些,别看人少啊,但大家出门的时候刚好路过,有时候就顺手一买。”老者笑眯眯地道:“而且税赋也更轻。”
贾诩略微思索,如果有的人想吃桃,多半不会特意去市中买,但若看到家门口有卖的,那顺手买几个也无可厚非。
见他出手大方,给了赏钱,老者心里高兴,又多说了一句:“郎君看那边,到了晚上有许多人排队磨粮食,他们排得无聊了,会忍不住来买两个解馋。”
“磨粮食?”
老者笑道:“对对,太守为了咱百姓方便,在每个坊中四面,都让人做了石磨放上。”
石磨可是个好东西,不但可以用来磨谷物,还能用来磨豆浆。尤其是小麦,不脱壳的麦饭十分难吃,卡在喉咙那简直要把人嗓字戳破。如果没有石磨,就要把麦子放在石臼里,用大力气抱着石棍来捣,费时又费力。
但寻常人家不会费大力气去做石磨,大的村子里才有这种东西。
贾诩问:“下面乡里也让人放了吗?”
老者笑呵呵地说:“是啊,太守心善,现在大家都不用捣麦子了。有时候,趁着黑夜人少,还能磨豆子出浆,做些豆浆出来卖。”
贾诩继续行走在阳翟的街道上,其街道干净整洁,有穿着古怪黄衣服的大娘拿着大扫帚清扫。
这衣服没有袖子,露出两条手臂来,只在前胸和后背有遮挡,据说叫做“马甲”。穿成这样显眼的样子,是防止在打扫的时候被人磕碰。贾诩观察力不是盖的,很快就注意到了:“阳翟比之其他的地方,竟然没有流民,这太奇怪了。”
下属道:“许是流民都被赶走了。”
贾诩摇头:“不似他的风格。”
“或许,每日都有施粥,流民在排队?”
贾诩摇摇头:“施粥这个点也要结束了。”而且许多人就是懒,宁愿躺在地上等施舍也不愿排那么久的队。
说话间,他们已经行至正门处。
今日,城墙上的法器声音也变了,不再是传说中太守在讲经布道,而是换成了轻柔的琴声。琴声悠扬,如潺潺流水淌过心扉,安抚人的心神。
贾诩靠在城墙边上,望着人群发呆了好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一个腰间挂着酒囊的黄衫少年歪歪斜斜地走了过去,边拍手边唱:“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一边唱着,一边出城去了。
贾诩叹了一句:“竟和琴声颇为相和,是个高手。”
“阳翟的人过得可真舒坦。”下属忍不住说了一句:“听说,他们也不宵禁,到了夜里主道上会燃起明亮的油灯,百姓白天没做完的活计可以拿到灯下去做。”
贾诩若有所思:“这位仙长,倒是让我迫不及待会一会了。”
第1卷 第52章
录用了三十人之后, 荀澜的注意力就集中在了筛选古代版“简历”上。
“主公,想要解读古籍的有许多名门望族报名。”荀澜提拔的一王姓从事的远房叔父是当地的豪强,所以对阳翟的贵族名字了若指掌。
“劳烦帮我标注出来, ”荀澜叮嘱说:“是否嫡系,家境如何也在旁边尽可能写一下。”豪强的家族众多, 就有许多如同王从事一样, 不受本家的重视, 遭到嫡系的排挤, 家境也不太好。这些人用起来,荀澜也稍微放心一些。
王从事恭敬地说:“出名的学子以及隐士我也按照主公的吩咐,分别在上头划三角形和圆圈了, 请您过目。”
“好,明日便可以让他们来了,地点就定在太守府隔壁的庄子上。”定在太守府便多有不便,毕竟他还要在这边会见客人以及下属,州郡的要务也不能被人轻易看到。
荀澜翻阅了一遍,统计下来,见隐士两人, 名声斐然的学子十人,其余的多是名门望族的人,但多是旁支。
这个年代, 寒门出贵子难。毕竟名门望族掌握了社会上大量的书籍,也有条件给自家子弟从小启蒙。而寒门想要求学,除了需要天资聪颖和勤奋好学外, 还需要些好运气。
自古颍川多人才, 也多私学。但颍川名士互为交结, 相与婚姻, 因此吏俗朋党的情况也尤为紧密。
如今颍川第一世家陈家派了一个不出名的旁支来,试探的意味明显,其余大家族当然也没有派出来家族的顶梁柱。
“陈群没有来,钟繇也没有来。”
没有找到熟悉的名字,荀澜不由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陈群是陈家相当出色的一位,听说担当着教育自家子弟的重任,怕是不会轻易从许昌家中赶来阳翟。
而钟氏家族可是颍川的名门望族,族中优秀子弟虽然多,但钟繇无疑是其中最顶尖的一位。而且钟繇不但有政治才华,还是位大书法家,楷书的创始人。
王从事问:“主公明日可以见他们?”
荀澜摇摇头:“暂由你接待,若是他们问起能否见我,便说你也不知。”
“想要钟繇前来,当攻其所好。”荀澜边走边想,回到居住的楼阁后,取出来了一叠白纸,在书桌上展开。
他让系统调出来了楷书的样子,开始照着临摹一行字。
寒玦回来的时候,见二楼的厅堂里扔着寻多废纸,捡起来一看,所有的内容居然都是一样的,都是请长社县人钟繇前来切磋书法的。
见他十分专注,寒玦也不好打扰,只倚靠在门口,静静地看荀澜用功。
荀澜这边渐入佳境,毕竟楷书比起来草书和隶书要好临摹地多,他还有功底在身。
过了半个时辰,寒玦听荀澜兴奋地喊了一声“成了”,随即抖了抖白纸,吹了吹,让墨迹逐渐变干。
“什么成了?”
荀澜一惊,随即莞尔一笑,迫不及待地和寒玦分享了起来:“有了这个和白纸,不愁吸引不到钟繇。”身为书法家,他不信钟繇能拒绝得了白纸黑字的魅力。
“在竹简和布帛上写楷书,岂能尽兴?而且我们白纸卖得很紧俏,还限量,想必钟繇得到的也不多。”
寒玦迷惑地问:“楷书?”
荀澜一拍脑袋,对,现在就连钟繇自己都不知道他创的这种字体被后世称作楷书。
“听说钟繇写的文章,所有的字板正、整洁,一打眼望过去浑若一体,但每个字都相当灵动,让人耳目一新。”荀澜解释说:“他写的这种字体,在蓬莱被称为楷书。”
寒玦拿起他写的这几行字一看,果然看上去让人觉得十分舒适:“这字体的结构与布局错落有致,却又浑然天成,的确别致好看。”
荀澜笑道:“我小时候学书法,学的就是这个字体。但许久不写,有些手生了。”来到汉朝之后,入乡随俗,跟着徐庶练起来了讲究“蚕头燕尾”的宽扁隶书。
寒玦说:“所以让人给钟繇送上了几卷上好的白纸,加上这封楷书写的书信,他必会亲自来阳翟道谢。”
荀澜一笑:“没错,我正是这个主意。”
古代讲究礼尚往来,这时候几卷上好的白纸相当贵重。而且钟繇这字体没有别人会写,他必定心生好奇,想来拜访会写得一手楷书的太守。
“不过,他是颍川名士。”说到这个,荀澜眼神微敛,鸦羽似的睫毛垂下,脸上有一股明显的防备。
寒玦知他的意思:“中原门第等级的观念也过于盛行了些。”
若这在草原,就如同在单于之下的几个大部落长盛不衰,小族甚至要依附大部落而不是依附单于。在祖父的耳濡目染下,寒玦自然是能看到这些隐患的,卧床之榻,岂容他人酣睡?每个单于,都想把所有的部落都把控在自己的手中,依靠自己手里的人管理小部落。岂能让大部落做大?
在中原,也当如此。所以荀澜的顾虑他是能明白的,能请得名士管理政务是好事,若是对方鸠占鹊巢,再利用自身的名气拉拢各种门生和旁支亲眷,架空上头人的权力,反而是一桩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