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饱含深意的目光投向紧闭的大门,几分钟之前,德拉科的背影就在那里消失。
卢修斯沉默着,但这次,亚伯只是安静地注视他。
直到就连空气中弥散的茶香都要散尽的时候,他才缓缓开口:“不错……三个月前,我找荣克斯做了个预言。”
“什么?”亚伯眼皮狠狠地跳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盯着他,“你忘了吗——‘预言不详’!”
这个答案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我当然知道……‘注视命星者必被命星注视’……”卢修斯轻声说,眼前却浮现出今天宴会上德拉科疏离的影子。其实他一直知道,隐藏在德拉科高傲性格之下是深深的孤僻,在霍格沃茨四年,除了那几个家族安排给他的同伴,他几乎没有再结交过朋友。
他甚至开始怀疑起是不是因为自己在他年幼时矫枉过正,强迫他进入学校融入集体,以至于他现在全然排斥其他人的接近。如果不是初代先祖画像的提醒,恐怕沉浸在光大家族使命中的他已然忘了自己一切作为的初衷是什么。
但愿一切还来得及。
“何必那么激进呢?”亚伯悠悠叹了口气,“预言说了什么?”
“只是个心灵‘启示’。”卢修斯说,“还不到开启的时候。”
预言是魔法中最神秘的领域,但所有预言,无论其结果是好是坏,都会牵动命运的噩兆,即便被预言者能够幸免,与之命途相交的人也会被厄运沾染,所以巫师世家之间渐渐形成了一个隐秘的共识——预言不详。
当然,他们也摸索出了针对的办法,就是不再指定人物的未来进行预言,而是预言一个单一事件的宽泛结果,神秘事物司内的预言厅里基本都是这种预言。此外,除了拨动命运线的预知预言,观察星辰的占卜预言,巫师还有许多种方法可以探知未来,比如眺望时光的时间预言,再比如触及心灵的启示预言。
启示预言正是指向最为模糊的那一种。结果不确定了,就意味着未来是“可选择的”。他请“心灵女士”完成的这个预言,正是要把选择交给德拉科自己。
“既然你下了决心,那也肯定想好了后果,不用我这个老头子再提醒什么了。”亚伯慢吞吞地说,“你儿子的道路并不着急,他才十四岁,连自己喜欢什么都不知道,而你我都很清楚,热爱才是天赋中至关重要的环节。”
“是这样么?”卢修斯反问,“如果你不准备插手,摆在我们必经之路上的那幅画又怎么解释?暗含魔力的画像什么时候要沦落到麻瓜的画作中一起展示了?”
“意外,那是个意外。”亚伯眨了眨眼睛,“我本来没打算放上去的……”
就在他们讨论那张画像的同时,德拉科正坐在餐桌前等着上菜。
虽然觉得今天的卢修斯怪怪的,但这不妨碍他在卢修斯难得对自己态度放松的时候争取好处——也许下午他就能回去了呢?
谁想待在一所陌生的、死气沉沉的房子里?
跳过佐餐酒挑选环节的上菜速度很快,而偌大的长桌上只有德拉科一人,他刚放下前菜的叉子,侍者就端上了下一道。但是他在欢迎宴上尝试了许多种点心,导致他现在胃口欠佳,连一口的分量都吃不完。
于是他直接要了正菜,一道摆盘精致的牛肉端了上来。四四方方的牛肉被端端正正摆在白色的盘子中央,餐刀切下去的时候,还有悦耳的酥脆声,鲜红的汁水沿着切面冒出,德拉科一愣——
哐当。
餐刀掉在盘子里,发出了刺耳的碰撞声,旁边的侍者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德拉科,见他眼睛里空荡荡的,顿时慌了神。
“血……?不,不对……”
这一刻,德拉科忽然想起了他在画中看到的景象,那个面色憔悴的青年的确在用花果篮接取着什么——那是一道血红色的瀑布,自无尽的虚空中飞流而下,飞入那个枯萎的花果篮中。而青年却不笑了,他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原本青白嘴唇颜色鲜红欲滴,那双空洞的眼中闪烁着冷漠的金光。
然后他眼前一黑,陷入了一片茫然的迷雾之中。
第44章 44.一忘皆空
这场对于德拉科而言匆匆来临的宴会又匆匆结束了。
但德拉科对此一无所知,他是处于昏睡的状态,被卢修斯带回马尔福庄园的。为此纳西莎整整和他吵了一个晚上,她明白丈夫的选择,可她无法接受。她仍旧希望将一切黑暗挡在儿子视线之外,盼望他有一个完美少年时光。
卢修斯也罕见地犹豫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说服妻子,甚至就连他自己也不确定德拉科会不会接受一个冰冷残酷的世界。因为纯血巫师几乎都是黑巫师的后裔,没有赖以生存的黑魔法,他们根本无法从弱肉强食的规则中走到今天。
而黑魔法从来不是和蔼可亲的,它以黑暗偏向的魔法磁场为土壤,以负面的情绪为根基,神秘强大仅是它万千形态中微不足道的一个方面,黑魔法更多的是淋漓鲜血、扭曲诡异、面目可憎。即便这样,黑魔法也是一头难以驯服的烈马,它的表象错综复杂,内容晦涩隐秘,性质复杂多变……
倘若面对这样的真实,德拉科退却了,那造成的心里阴影恐怕会影响他一辈子——叫他怎么敢草率决定?
卢修斯守在德拉科床边,从怀中摸出了一枚闪着微光的水晶球。水晶球表面铭刻着繁复的魔文,在靠近德拉科的那一瞬间,水晶球的光芒更明显了。
他出神地盯了一会儿水晶球,忽而叹了口气,水晶球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在他手中碎裂了……也许重要的不是未来的面貌如何,而在于德拉科能否把握住属于他的命运。
他缓缓抽出了魔杖……
……
这天,德拉科躺在贝斯特身上晒太阳,美美地睡了一觉。
但他醒来之后,发现不仅卢修斯没在,连纳西莎都不见了踪影,一时间不由有些茫然。
傻乎乎的邹吾追着他跑到了木屋边上,触发了一阵尖锐的警报,德拉科又风风火火地跑出去把它训斥了一顿。
贝斯特委屈巴巴地垂下了脑袋,一串红灿灿的醋栗掉在了洁白的雪地里。
德拉科顿时哑火了。
“算了,”他苦恼地挥了挥手,“其实你不用老给我送礼物,要是撞坏了这里的防护魔法,你爱吃的醋栗田也得玩完……”
贝斯特疑惑地抬起头,呼噜呼噜地叫唤着。
“嘿,我在干什么,好像你真的能听懂似的?”德拉科面色古怪地摇了摇头,轻轻拍了拍它毛茸茸的大脑袋,“走吧,我带你去抓兔子玩儿,噢,你等我拿上猎`枪,说不定今天晚上还有鹿肉加餐。”
贝斯特快乐地在雪地上蹦跶两下,乖巧地趴在一旁等他。
他们一起其乐融融地相处了十几天,快开学的时候,德拉科搂着贝斯特温暖的脖子,恋恋不舍同它告别。
他当然可以随时用门钥匙返回这里,但霍格沃茨无法任由他出入——除非那间校长室属于斯莱特林。
马尔福庄园的壁炉前,纳西莎给了德拉科一个长时间的拥抱,这令他感到稍许困惑。但纳西莎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叮嘱道:“到学校里记得和斯内普教授问好,记得在城堡里给自己补保暖咒,霍格沃茨的冬天太冷了——我放了一大盒点心在你口袋了,千万别一口气全分掉了,自己多吃几个,你太瘦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都念叨了你早上了……”
德拉科不耐烦地打断了纳西莎,拿起一小撮飞路粉抛进炉火里,炉火腾的一下转为绿色。他回头看了一眼依依不舍的纳西莎,对她眨了眨眼睛,念出要去往的壁炉:“霍格沃茨魔药办公室。”
飞旋而出的绿焰包裹住了德拉科,仿佛一个巨大的漩涡,带着他一刻不停地旋转着,火焰外隐约能看见一连串炉门模糊地闪过,德拉科努力调整着身体的平衡,最后被一股推力推出了出去。
德拉科踉跄着跌出了壁炉,进到了一间昏暗的屋子内。黑色的巨石磨成的地面冷冰冰的,四面墙壁的架子上摆着成百上千的大小玻璃罐,罐里漂浮着黏糊糊的死去的青蛙和鳗鱼等动物或残缺曼德拉草等植物标本。
很斯内普教授风格的办公室,德拉科心里不止一次地评价道。他四下望了望,没有看到那位冷面教授黑漆漆的身影,不知道他又忙什么去了。
也好,这能使他免于接受一场斯内普教授关于“装腔作势的纯血贵族特权”的冷嘲热讽,德拉科拧开门步履匆匆地离开办公室,和面对面尴尬的交流相比,用猫头鹰无疑更能表达出他诚挚的谢意。
“哈喽,德拉科。”门外布雷司出其不意地同德拉科打招呼,表情热切。
“你们怎么在这儿?”德拉科诧异地看到西奥多也站在布雷司身旁,疑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知道我这个时候回来?”
“这有什么难猜的,”布雷司对着德拉科挤眉弄眼,“每年寒假你不都是上课前一天晚上从斯内普教授的办公室钻出来吗?”
“所以我应当开始是吗?”德拉科抱起双臂,狐疑地盯着他俩,“毕竟我的朋友们为了迎接我,特地不辞辛劳地打听我过往的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