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不见,怀疑少过么?”斯内普神情冷峻,“我是该恭喜你呢,还是该戒备你呢?”
“戒备?在我为凤凰社做了这么多之后?您这话可真叫我伤心……”
“我想只有你自己清楚你的所作所为——哦,你真的清楚你现在的所作所为究竟是为了什么吗?”斯内普低缓的声音犹如蛇腹蜿蜒拖行过沙地,漆黑的瞳孔没有一丝光亮,“很抱歉我只看到了一位毫无原则的食死徒。”
“食死徒可不会站在这里与您说这些,”德拉科懒洋洋地抬起眼睛,里面仍旧没有半分情绪,“波特的行动成功了,您却来指责我?”
“成功?”斯内普冷哼一声,“是你的计划终于成功了吧,亚克斯利为黑魔王潜伏了十六年,而你策反他,有没有用三个月?”
“策反?”
德拉科歪了歪头,这样孩子气的举动让斯内普气极反笑,他拍着桌子站起,直截了当地低吼出声:“好啊——德拉科·马尔福,我知道你不光冥想术境界高深,你对阿米库斯的那场决斗我都自叹弗如!既然你在我面前还要继续你的表演,那我们也就没有所谓‘合作’的必要了!”
“您消消气,教授,我知道波特……”
“什么波特?”斯内普语气转冷,“我是在说你,马尔福先生,不知作为您父亲的旧友,我可否有幸聆听您取得如此丰硕战果之后的心得呢?”
德拉科闭上了眼睛,像是这样就听不到他的冷嘲热讽一般,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
斯内普也不说话了,安静下来的办公室内又飘起了银器旋转的嗡嗡声。
“开学后你简直像变了个人……”
半晌过后,斯内普叹了口气,目光掠过德拉科手上狰狞的伤疤,做出了退让,“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费心拉拢亚克斯利,即便站在你们家族的立场上,最好的方式难道不是将他踢出权力圈吗?”
“因为我在报复啊,教授,”德拉科没有睁开眼睛,他苍白的面容被头顶煊赫的灯光照耀得带上了几分半透明的质地,颈部细蛇般淡青色的毛细血管若隐若现,“而且这才开学第一天,您就要下断言了吗?”
斯内普皱起了眉毛,但德拉科全然没有解释的意思。
“好吧,我劝不动你,也说服不了你,”斯内普重新坐下,姿势没那么端正了,“那你能说说你为什么笃定黑魔王不会追究这次的入侵?”
“魔法部被入侵的消息瞒不住,入侵者是谁还不好瞒?”
斯内普牢牢地盯着德拉科的眼睛,看到两扇淡金色的睫毛颤了颤,像是揭开魔术的幕布,变出了一对闪闪发亮的灰眼睛。
他听他用清澈的嗓音将他的思路娓娓道来:“黑魔王不会在意他眼中的那群跳梁小丑对他掌控的魔法部的攻击,他甚至还在期待这‘有趣’的一幕发生——自以为是本就是人的本性,只要不是波特,您觉得黑魔王会搭理这件事吗?”
“他甚至还会责怪贝拉多事,将如此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报,只为博取他的关注。”德拉科轻轻地笑了笑,“亚克斯利又不是傻子,魔法部刚交给他就出了这么大的事,黑魔王先前已经对他失去耐心了,是我对他示好,主动帮他坐到现在的位置,更何况——”
他停顿了一下,抬眸望向墙壁中央面带微笑的邓布利多肖像,“还要多谢您给我的指点,邓布利多教授,我用我自己的处境卖了个可怜,打消了他对我的戒备,同时将与妖精的合作说给他听,唤醒了他心底或许自己都不知道的渴望——被尊重感。”
邓布利多微笑地摇了摇头,“是你的智慧让你迅速领悟到了组建一支势力的关键,我才是叹为观止的那一个,这是就是马尔福家千年屹立不倒的秘密吗?”
“这样的奉承话从您嘴里说出来真是不可思议,”德拉科笑容温和,“我一直觉得黑魔王本人才是黑暗阵营最大的敌人,果然他在这一点上从未让我失望过。”
这样飞扬的神态让斯内普恍惚了一下,他忽然想起了七年前自己经手的那枚魔法石,那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光。
他抿了抿唇,追问道:“那你就能确定波特不会泄漏自己的身份——‘要知道,那可是群格兰芬多’。”
“我逼他的啊,”德拉科笑吟吟地说,“我控制了珀西·韦斯莱替他们伪装成的魔法部职员引路,倘若他们敢泄露身份,韦斯莱家恐怕就……”
他隐没了句子的尾音,斯内普眉心锁得更紧了,“万一黑魔王或者亚克斯利对他心生疑惑……”
“黑魔王从不怀疑您对波特的厌恶,他们又凭什么会觉得我会重视一个血统败类家族出来的小职员?”德拉科挑起了一根眉毛,“当一头巨龙被绊倒在地,会从地上某只路过的蚂蚁身上找原因吗?”
“是啊,”斯内普语气讥讽,“我事前绝不会想到你能主动向韦斯莱家族示警。”
“我的大脑封闭术可是从保持冷静开始练起的,教授,”德拉科又歪了歪头,他眼底的光芒让他看上去真的如同一个纯粹的孩子一样好奇,“要是连客观的立场都做不到,您或许会向巫师考试管理局举报我的魔法史优秀证书是通过不正当手段获取的?”
“呵,”斯内普讽刺地笑了,“你还在乎那么几个证书?我听说你在魔法部把巫师实验咒语委员会的成果全部复制过来了也没人敢拦着——要不是黑魔王让你上学,今年的O.W.Ls与N.E.W.Ts试题都要主动送到你面前由你审定,对不对?”
“我不来上学,他们也会主动送到我面前。”德拉科勾了勾唇,“您何必这么激动,反正也没人关心今年霍格沃茨的教学质量了不是吗?”
“今年?”斯内普抬起了眉毛,“你觉得这场战争这么快就能结束?”
“这不是邓布利多教授说的吗?”德拉科冲墙壁方向扬了扬下巴,“考虑到这场战争另一方只有黑魔王一人,花一年的时间结束它不是理所应当?”
这下换邓布利多闭上了眼睛,“你知道了哈利他们的计划?”
“那不是您的计划吗?”
邓布利多十指交握,重新睁开的那双湛蓝色的眼眸仿佛穿越了死亡,凝望过来。
“好吧好吧,”德拉科微微侧身,摊开了手,“我说过我会对您坦诚的,我还不想食言——我们家族也认识一些专修预言的巫师世家,他们的预言纷纷显示笼罩魔法界的黑影只是短暂的浮云,而另一位预言能力出众的女士甚至通过她朋友对我转达,‘霍格沃茨是一切的起源与终焉之地’——”
他忽然放低了声音,眼中的光彩渐渐湮没于深不可测的瞳孔中,“您放心,我不是黑魔王,我对强迫他人不感兴趣,我甚至没有对奥利凡德摄魂取念,我在等您给我答案……”
“……我也觉得我有资格听到您的答案。”
德拉科平静的目光掠过座无虚席的霍格沃茨校长肖像墙,转向窗外,不再看任何一人了。
嗡嗡的银器声自身后传来,他等了一会儿,听到了邓布利多低沉的嗓音:“我以为马尔福从不相信预言。”
“分情况的啊,”德拉科背对着他们,语调轻快,“好预言就是我家前景光辉灿烂的明证,坏预言就是心术不正的‘鹰身女妖’上门骗钱。”
“真是令人羡慕的自信,”邓布利多轻声叹道,“但也只有如你们这样的人连绵不绝,才能支撑我们这个国度理性优雅的光辉。”
“理性优雅是要钱的,邓布利多教授,”德拉科声音透出几分愉悦,“事实上马尔福很清楚,让这个姓氏值钱的正是金钱本身,若非这种刻进血脉的现实,马尔福恐怕早已成为某支消亡的远古族裔了。”
“除了上次那份回礼之外,我其实给你多留了一份礼物——”邓布利多说得很慢,却很清晰,“我送你的成人礼——在戈德里克山谷我的房子里,由你自己选择要不要打开。”
“为什么不打开?”德拉科凝视着窗外幽深的湖水,语调微扬,“说起来我还赚了,虽然我父母没来及为我准备,但黑白阵营的两位领袖竟然都不约而同地如此重视我,真叫我受宠若惊——”
“你需要学会放下,德拉科,”邓布利多在后面轻声说,“没有人可以永远正确,你既然已经站在了这样的高度,这个世界的面貌终究取决于你自己。”
“但我还是恨,邓布利多,我恨我自己为什么要参与进来——“
斯内普脸色一变,但不止他一人没转过弯来,墙上的肖像画们也都莫名其妙地瞪起了眼睛。
”是的,我承认,我后悔了,邓布利多,我他妈当初就应该听你的一退到底,而不是现在这样进退维谷。”
”你知道吗,邓布利多,“德拉科的声音仍然平静,他们无法得知那底下潜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我现在都不敢面对他们,是我太自私了……这是我的错,却应在了他们身上,如果我能和他们交换,我愿用我拥有的一切换他们平安……本来我所有的一切,也是他们给的。”
斯内普用询问的目光望向邓布利多,邓布利多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半月形镜片后的湛蓝色眼睛里充盈着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