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大名鼎鼎的炼金大师横了她一眼,“是你摇摆不定在前,我和这位小朋友套套近乎怎么啦?”
“我亲爱的尼古拉斯,”女巫甜甜一笑,圆润的鹅蛋脸上带着介乎少女与妇人之间的烂漫风情,“我邀请的客人,就不劳您费心了。”
德拉科眉梢微挑,他刚刚似乎看见,有一道阴影在她脸上飞快地闪过。
“那好,”尼可·勒梅啪地一声合上书,冷哼一声,“我宣布你失去我了,我们尊敬的大先知,再见。”
然后他就直截了当地消失不见了。
“都那把年纪了,瞧把你能的……”女巫扯了扯自己脏兮兮的长袍领襟,嘴里嘟囔着鸡零狗碎的话语,一边拨开帐幔往房间更深处走去。
梅利弗伦领着德拉科跟了上去。
转过刻有壁龛的深色玄关,他们进入了一间狭小的屋子……或者说是看上去狭小,毕竟在堆积成山的杂物中,德拉科也很难准确地估量出这间屋子的实际大小。
屋子四角分布着均匀的光源,女巫将自己抛到两座小山之间的平地——应当是一个堆满衣服的沙发——打了个响指,对面架子上第三排,挤在头骨堆和羊皮纸堆之间的一面方方正正的小屏幕应声而亮。
沙沙的说话声立刻传开,屏幕上闪烁着雪花般的光点,等了好长一会儿,才见到了彩色的画面。
“这简直比刚刚在西藏的信号还差……”
女巫不满地啧了两声,叫人听不明白,她到底意在讽刺,还是夸赞。
又或许这仅是普洛斐忒一句寻常的抱怨,但德拉科不会漏掉它,他七岁就开始亲手拟定自己生日宴会的流程,太清楚他们这群人的沟通方式了:言语背后不过两件事,一为动机,二为价码,就像他初见尼可·勒梅时的沉默,不过是对他抛出的价码不感兴趣而已。
尽管作为全欧洲魔法界辈分最高,甚至很可能是魔法最强大的巫师之一,他也非常清楚尼克·勒梅“照看”这个单词背后暗示的能量,可他已经在血脉炼金术上走出了这么远,所付出的代价,岂是旁人一个轻飘飘的表态能够说服的?
——“前提是我们不要把彼此作为代价”,邓布利多,我愿做你手中的棋子,但不表示我会一直做一枚棋子。
德拉科思绪再次岔开一支,翻涌的记忆之下,是混沌不宁的情绪。
普洛斐忒歪着身子,软绵绵地躺倒在沙发上,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屏幕,“我说卡隆,既然你这么自信,好歹先给我个解释——在你信誓旦旦的承诺被证伪之后?”
“你就喜欢看这个?”梅利弗伦独自往前走了两步,停在沙发边上,“麻瓜的电视剧?”
“还不赖嘛,你竟然知道这个?”女巫嗓音扬起了一个调,德拉科想她那两条稀疏的眉毛肯定也高高地扬起了,但他只是远远地站着,冷眼旁观他们的交流。
“正视和了解敌人是一位合格的巫师必备的战斗素养。”
“嘁,”女巫嗤笑一声,“别拿你糊弄那群脑子有坑的家伙的那套糊弄我,这里面演的,可比真的好看多了。”
“我不知道作为……”梅利弗伦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你是先知,自然是你说了算。”
“你们当然不会明白,”女巫喷出了一个短促的鼻音,“一个讲逻辑的世界,一个能确定的未来,是多么令人愉悦。”
一个空的塑料瓶子轱辘着滚到德拉科脚边,轻轻挨上了他绣着漂亮的银绿色花纹的袍脚,德拉科低头看了一眼,瓶身贴着红白色的标签:Coca-Cola。
两人又交锋了几轮,德拉科大致听明白了,梅利弗伦不甘心上一笔与普洛斐忒失败的交易,而女巫接下来的条件,是自己。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插足一位陌生人的生活,在拆杰里安的信件前,他就做好了准备。就是不知道,他自己这枚筹码,能换到些什么?
梅利弗伦的嗓音愈发冷淡:“我都已经按你说的把‘未来’给你带来了,你还有什么不满的,我们的先知大人?”
“哦,那照你的意思是我故意毁约的咯?”
“我告诉过你了,是那群女妖自毁灵魂令我们错失了关键一步,你所谓的密咒根本就不管用。”
“鹰身女妖?”德拉科忽然问,“我以为他们灭绝了。”
“纯血巨龙也消失了,”梅利弗伦朝这边望了过来,语气放缓,“而邓布利多还能研究出龙血的十二种用途。”
沙发上的女巫发出一记响亮的嗤笑,“你可真行,卡隆,把巨龙和那群丑鸟相提并论?巨龙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魔法印记,鹰身女妖血祭掉她们全族都够不着……”
“所以你也要血脉炼金术?”他不想继续陪他们玩这个猜谜的游戏了,从尼可·勒梅到女妖血脉,普洛斐忒的用意昭然若揭。
女巫终于将目光从屏幕挪向他,另一只手却在沙发边的小山中随手一抓,抓出了一小袋薯片,咔嚓咔嚓地咬了起来,说:“我说荣克斯怎么又活了……她在你们面前饶舌的样子是不是蠢透了?”
“原来先知也渴望血脉的力量?”
梅利弗伦脸色骤变,“菲尔——”
只见女巫猛地化作一道黑影扑向德拉科,像是一只捕猎的鹰隼,将他还未说完的话远远地抛在身后。
“去她妈血脉!”
德拉科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任由普洛斐特揪住他的领子,他垂下了眼睛,平静地对上了女巫狠戾的眼神。
“那他妈是什么见鬼的好东西吗?你们一个个疯子一样往上凑!”她温热的呼吸喷在德拉科的脖颈上,眼中积蓄着蓬勃的怒火,“不要把我和你们相提并论——”
“够了,普洛斐忒。”梅利弗伦反身拉住了她,却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你今天消耗了太多精神。”
“别碰我!”普洛斐忒甩开他的手朝后退了一步,冷笑连连,“你听着,马尔福,魔法已经死了!我们只是个盗墓的,不要去肖想天上的星星!”
“抱歉,德拉科,今天就——”
“我没有失控,卡隆。”
女巫一步步地后退,地上的杂物被擦出哗啦啦的声音,疯狂与超脱两种截然不同的神情同时出现在她脸上,她诡秘地冲德拉科笑了笑,令德拉科眼神蓦然一凝——
细细密密的绒毛突然爬满了她的脸庞,下巴后缩,颔骨前突,上唇前勾,眼珠暴起,眨眼间女巫已经变成了一副骇人至极的鸟头人模样。
“哈哈,你看到了吗,马尔福,即便是梦,也会有意外——”鸟头人没有张喙,但尖锐的声音却响彻了整个房间,“他们说我是疯子——到底谁是疯子——”
梅利弗伦冷冷地盯着德拉科,德拉科耸了耸肩,闭上了眼睛,耳边最后听到的是女巫凄厉如诅咒般的长调:“凡我所见,皆为虚妄;凡我所历,尽是幻象——”
再次睁眼时,眼前依旧是暖黄色的灯光,其中有一个光源格外闪亮——是杰里安光秃秃的脑袋。
“你醒啦?”杰里安举着茶盏,慢悠悠地说道,“普洛斐特漂亮吗?”
德拉科从椅子上站起,绕着这间装潢复古的茶室走了两圈,好像全然没有听到他的问句,低着头仿佛在思考些什么。
“我问你话呢!”杰里安啪地一声把茶盏拍到桌上,“你老人家睡了三个钟头,睡到我这辈子见到茶都想吐了,好歹告诉我这笔买卖不会赔了成不?”
“是吗?”德拉科站在墙边斜了他一眼,“自信点儿,我亲爱的杰里安,都两头下注了,谁亏都轮不到你是不是?”
“哎呀,别这么见外,德拉科,这生意人的事,怎么能叫两头下注呢……风险对冲、风险对冲而已……”杰里安无辜地摊了摊手。
“你说了算,”德拉科无所谓地说,“至少我开始期待同那位神奇的先知面对面地谈一谈了。”
他瞥向茶桌上熄灭的线香,“虽然她的香的确很适合治疗失眠。”
“印度配方,我这儿管够,”杰里安又拍了拍胸脯,挤眉弄眼地冲他说道,“不过得加钱——不对,你们谈到哪儿了,进展这么快?”
“血脉诅咒。”
“什么——”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精湛,”德拉科虚伪地赞了一句,朝门边走去,“但我还有事,就不陪你演了。”
杰里安在德拉科制止的眼神中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香炉里剩下的小半截香,“引魂梦境……先知不愧是先知……”
对角巷的阳光洒在德拉科淡金色的头发上,带着一种近乎梦幻的朦胧感。
目前的局势下,他怎么可能擅自离开英国,但魔法之所以是魔法,就是因为它能逾越想象的边界,创造“神迹”。
德拉科插在口袋里的手握住了自己的山楂木魔杖,如果不是杰里安带着卡隆·梅利弗伦的魔法说服了他,恐怕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远古那群高举神座的巫师,究竟将魔法推演到了一个怎样的境地。
卡隆,神话中的冥界接引者,他的魔法配合先知奇异的梦境魔法,构成了他今天的这段经历,德拉科非常肯定普洛斐忒那种程度的、精细而完美的梦境掌控力,就是家族藏书中推崇至极的领域魔法,因此他的思绪才会屡次跳出控制,以至于现在都无法完全安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