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改造后,如果不是荷鲁斯我绝对没有足够的生命力熬过去,更别提恢复健康。”
“外科手术和细胞工程这两种方法有相同的技术难点,后者相比手术更加安全快捷,不过也是对神经系统的破坏远大于改造,得明确调整方向让它发挥更精细的效用,需要更多的临床试验。”
“你已经触及到违禁边缘了。”白村不得不泼他冷水,“对人的细胞工程和基因编辑是违法的。”
“对其他动物呢?”
“你想要制造出和你一样的……”
“不可以么。”
“你在追求什么?”
“你又在追求什么呢?”安卡平静地反问,“你得到真相了,还不放弃调查。”
“他的说辞是没有太大漏洞。”
白村仔细翻看他带来的文件,心算需要的资金。
“他一直监视我,从老宅内到老宅外,你被刺死的那次袭击,他提前发现了,没有向我透漏,给你注射了荷鲁斯静观其变。所以为我考虑的部分可以视作谎言。为竹原慧考虑的部分,据我调查,竹原一家移民来的钱,是卖掉糸智所得。”
“啊……”
安卡忽然想起。
“我小时候在老宅见过他。他很高大,散发着成年雄性的睾酮素味儿。”
“这个世界99年,糸智本该是48岁;另一个世界,99年糸知78岁。”
“眼下他十八岁。”安卡说,“正好相差三十年。”
“设想两个时空里,”白村拿出支票簿填数,“每个时空都存在两个甚至三个糸,同一时空里的糸感官互通。”
对养父做指示和财力支持的那人是青年的糸,老年的糸被当做情报输送站是他的示意。
“这可能吗?如果真是那样,他怎么做到的……”
白村递去,安卡衔过。
“支票还找凯文签字?”
“不然找迹部么。”
“呃……”辛西娅接到的委托是关键之笔,有人在引导白村踏进真相,不知为何。
这一切最终都会有解释。
白村俯身,捏着安卡退却的下巴,鼻尖几乎碰到他的,眼睛望进他瞳仁的深处。
“你在听吧,迹部,虽然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第26章 强弱之分
迹部告诉猫猫,身体他随时都能用,只要别给他弄出太大乱子。
开始在休息时共享视觉,后来迹部行走坐卧都能自如地用猫猫的眼睛和耳朵,猫猫也能用他的;他们仿佛拥有了另一个自己、相隔千里的另一套感官。
从猫猫共享来视觉听觉,迹部能感受到他澄明的精神世界。
婚约的事他早就懒得管了。根本没人在乎的婚约,就他一个人烦恼,有些尴尬。
而无忧无虑的猫猫不是客观上没有烦恼,是主观上不在意。
他的存在不为人知,实验室专门配给他辅助操作的专员,知情人都签过保密协议。
人类和犬类,没有任一方是他的归属,他回不到犬类中去,也不可能被人类完全接纳,养大他的人类全都离开了,只剩一个不知所谓的借尸还魂者。他和人类主导的世界的唯一联系……或许还能算上自己?
随着共享和转换愈发频繁,迹部明显感觉到他在逃避什么,快乐在减弱。
猫猫共享来的视野中总有白村的身影。
整个冬天,迹部观察他,尝试弄明白这是个什么样的人,把他归纳起来。结果观察得越多越混乱。
今年深冬的气候同近几年的一样诡异。不知何时异常成了正常,没有人类适应不了的气候。
上个月海外寄来了母亲的遗物,一些信件和私人物品,除此之外,还有父亲每月固定寄来的一本书。
“纪伯伦的《先知》,伯父挑书品味一如既往的好。”
忍足手指略过一本本精装书籍,停在惠特曼左侧,将《先知》放进去。
“你真的会看?”
“嗯。”
“全都看完了?”
“嗯。”
“就这么接受了他的布置?”
“又没一本是他写的。”
“这倒是。”
“你比预计回来得早。”
“托你可爱弟弟的福。”
忍足刚要借题发挥,就听迹部说:“他那人向来莫名其妙,如果有地狱的话,他肯定下到最底层。”
“不至于,”忍足笑着摇头,“地狱还是我这样的比较适合去。”
迹部翻看信件的手顿住。
“看小说看漫画,我一贯是没有到实在看不下去的程度,就看下去。白村业被霸凌的时候也是。”忍足面朝书架,指尖一下一下敲在书脊硬壳上,“目之所见,没有到实在看不下去的程度就任其自然……”他声音随意、轻蔑,好似在谈论别人,“我这种「机灵」的人生观,怎么看都十分卑怯。”
迹部不予置评。
“都说恶行的旁观者更可恨,但我觉得还好。”忍足从书架上爬起来,坐进一把椅子,无目的地巡视天花板上巴洛克风格的花纹,“我们差不多也是弱者,拥有的东西没一样是牢固的,尽最大的努力也只能让自己不去伤害更弱者。”
“没有绝对的弱者。”
迹部按日期整理好书信,逐件放进盒子,淡淡说道。
“所谓弱者,都是些没有意识到自己所具备的力量的人。”
忍足往下滑,瘫躺在椅子里,目光定在木笼里正在饮水的鸽子的红脚爪上,沉默了。
此时,白村刚问出「你在听吧?」。
无论多少次,无需任何科技设备辅助就能听到、看到自身空间以外东西的感觉都很奇妙。
那双黎黑的眼睛近在面前逼视着自己。
幸好隔得很远,他更好奇白村想说什么。
“刚开始安卡意识不在,你才能用这双眼睛看,最近似乎不用了。”
迹部还想过暴露了白村会怎样,给予警告,甚至做出可怕的事。但目前白村看起来心平气和,一点都不介意。
瞥了眼忍足,迹部继续整理。
“白村业复生到我来的那段时间里,他的精神不知何故完全不能控制身体,所以表现得像行尸走肉。和安卡先前用不了你身体不同,他应该是精神韧度不够。”
“照我的研究成果,”迹部可能会混乱,安卡开口解释,“精神力可以划分为强度和韧度,简单说来就是聪明且脆弱和愚笨且顽强的区别。”
“当前的我不是没有感情,只是不做停留,无法回味和沉浸其中。”白村说,“就像金鱼的记忆,一直产生但没有持续性,存留不住。不同于金鱼的是,我能记住情绪。”
把浓烈多彩的情绪作为一种失色的黑白照存档在记忆相册里,他可以随时翻看,如同浏览资料一样。
“对不起。”白村又说。
迹部不小心碰到了什么,盒子啪地合上。
“你应该听见了,事情与你父亲关联不大,他接受了我父母的托孤,是我们的恩人。”
得知父母为他而死时他毫无表示,一点也没被感动,但他说「我们」。
上次不欢而散,白村选择这样隔空道歉,是为了避免尴尬么?
“虽然我不觉得你父亲动机有多高尚,大概率存在着某种利益交换。”
……说句稍微中听的话这人都得浑身起疹子。
“怎么?”
忍足被关合声唤回神,转眼就见迹部忽然笑了。
“想起了件特别的事。”
“特别好?”
迹部抿嘴角,收住表情。
“特别怪。”
辛西娅的任务失败后,买凶者并未试图收回订金,线索断了。
她留下过了个业务繁忙的圣诞,年节前夕以放年假为由跑了。
新年前夜,研究所的人纷纷放假,安卡的助手休假,他能做的过于有限,只好窝在他的小沙发里,看闹哄哄的人们走来走去,把屋子布置得跟民俗书上的节日图片一样。
“听说刺死我的人是你安排的。”
安卡头也不抬,问走到身边的白村。
谁告诉他的?有什么居心?白村猜得到。安卡自己查证推理出来,声称是道听途说。这孩子学会绕弯子了。
“我一早猜测地下室的血迹是白村业的,只是闻着不像,也想不到这具身体真的死过,直到我发现我身体伤口的愈合速度可以让我近乎不死。”
白村坐到安卡让开的地方,反手把他搂进怀里,用只有他听得清的音量说。
“你根本挺不过手术,但是你麻烦缠身。如果苦艾会和我的复生有关,以他们对我一贯的怀柔策略,应该也能救回你。”
“我睁开眼以后,明里暗里苦艾会的监视就没断过,所以不用安排,只要利用伊塔洛就好。凭他和赤司氏的关系,以及从赤司氏的帝光毕业的苦艾会成员,暗中看着我的苦艾会的某决策者不会不明白我的意思。”
“那时耶利米让社团杀帝光校董,一方面是出于他的苦艾会的未知布局,铲除异己,另一方面是在跟我打招呼吧,倒是我反应迟钝了。”
按拆尸工厂高层变动,和进一步的调查来看,苦艾会和利益紧密的赤司氏穿的也不是一条裤子。
“耶利米、荷鲁斯有了答案,奎师那不难猜。”安卡叹气,终于放松趴在白村腿上,“苦艾会到底是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