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岁的金凌一吓,愤怒地哇啦哇啦道:「舅舅坏!风筝坏啦!舅舅是笨蛋!蓝前辈信上写的,明明说能飞好高好远的!」
江澄忍了又忍,咬牙切齿道:「……给我闭嘴!不然不要玩了,东西收收滚去姑苏云深不知处,看你不哭爹喊娘……呃呸!」
金凌继续四脚朝天地耍赖道:「我没爹娘!只有蓝前辈给我玩具的!我要去!我要去看他!去姑苏看他!」
江澄不耐烦道:「你又不认识他,有什么好看的!」
金凌理直气壮道:「他喜欢我!每次写信都问我!不问你!」
江澄简直怒发冲冠。
而这厢魏无羡在送走蓝忘机之前,递给他一个做工精密的黄铜罗盘,蓝忘机不确定地问道:「……风邪盘。」
魏无羡解答了为何这个跟一般市井所见之风邪盘大不相同,得意道:「唔,夷陵老祖研发出品,纯手工制作第六代风邪盘。测量邪祟效度信度皆准,实乃出门夜猎居家旅游杀人越货小能手,带着驱邪保平安唷。」
蓝忘机:「……」
虽然无言以对,但蓝忘机毫不怀疑这仅稍稍大于半掌宽的精巧法器的性能,便收进衣袋内。接着又拿出了姑苏蓝氏专用的求救引信,让魏无羡有要事就通知他回来。
魏无羡哭笑不得地想:「在云深不知处燃引信?蓝氏门生是当我傻逼呢还是傻逼呢还是傻逼呢。」但为了让蓝忘机安心,也就一脸郑重地妥善收好。
江澄带着金凌来到云深不知处拘灵阵的时候,是携着蓝曦臣给的通行玉牌,跟在他背后到处找人。蓝曦臣道:「江宗主此番要见魏公子……本是不合规矩,只能暂时请你将佩剑和紫电都留在寒室了。另外,在阵内也请务必不要使用灵力,以免误触拘灵阵导致咒法反弹,虽不致命,受伤却是免不了的。而因为这是私密行程,我尚未告知其余三家仙首说你已经到了姑苏,为了赶上稍后的四家密谈,还烦请江宗主把握这一个时辰,并在结束后尽快回到雅室来。那么,我得先回头接待清河聂氏和兰陵金氏,就少陪了。江宗主勿怪。」
江澄向蓝曦臣一礼,也催促金凌下拜,道:「麻烦泽芜君了。」
蓝曦臣还礼,便迅速而从容地离去。江澄则牵着金凌往阵内行去,沿着若有似无的小径痕迹绕过几株玉兰树,便见到一幢清幽雅致的竹舍座落在稀疏的林间。他不禁站着打量了一会,此时金凌却忐忑地抱住江澄的大腿要抱。江澄嫌弃道:「现在知道害怕了?不敢看了?来不及了你!」
金凌直巴着江澄,还躲到他背后只露出脸来东张西望,像是害怕屋子里会走出什么妖魔鬼怪,却又隐隐兴奋地道:「他住这儿吗?等等会看到吗?」
江澄动动腿,想把这小团子轻轻甩下去,皱着眉道:「会。快放手好好走路,今天没时间让你在这儿磨磨蹭蹭的!」
金凌却突然忐忑道:「不要!他会不会不喜欢我?」金家上下都没人管他,家丁婢女都怕他讨厌他。
江澄冷冷地道:「他敢不喜欢你。」一边就着金凌抱着他大腿的姿势往前走,一手扶着金凌的头免得他掉下去。
金凌急得都要哭了,怒道:「他一定不喜欢我!他说的玩意儿舅舅你都不会做!他不会喜欢我!怎么办怎么办!」
江澄恶狠狠地哼道:「他要是不喜欢你,就放狗咬他!」
也许是甥舅俩争执的声音太大了,竹舍边的一个小房间内突然转出一个纤长的黑衣人影,斜倚着门柱懒洋洋地盯着他们看。
江澄一时窒住,金凌发觉气氛不对也跟着安静下来,小脸仓惶地瞅着一声不响就冒出来的魏无羡看──那个高挑的人有一张令人难忘的笑脸,不是说他正在微笑,而是不论他脸上带着什么表情,他的眼角、眉梢、唇畔都带着一丝笑意,好像天生没有烦恼,让人看了也觉得内心的烦躁不快都能跟着不翼而飞。这是金凌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似乎跟那总是笑脸迎人的小叔叔一样,却又不尽相同──小叔叔脸上的笑意总是灿烂得有些刺眼、亲切得有点刻意,但这人笑得……总让人忍不住想盯着他看,问他在笑什么,然后跟他一起笑。
江澄的目光细细地在魏无羡身上绕了一圈,除了清瘦了点,看起来气色竟然不错。只是他双腕和双足踝都还戴着捆仙锁链,却比在金鳞台大审时绑着的要细、也长了许多。应该是为了方便让他在受监禁时能在有限的范围内自由活动。真不愧是姑苏蓝氏,关押修真界重罪犯还能如此仁善地对待。
魏无羡等甥舅俩看完了,便对着江澄比划道:「真是稀客啊。待我上柱香,你先带小孩儿进屋里。抱着他走,瞧你把他给累得……才两岁呢啧啧。」也不管江澄看不看得懂,就转身回祠堂收拾经书笔墨。
其实就他俩少时共同修炼和并肩作战的经验,这样无声打手势是常有的,江澄确实也看得懂魏无羡的意思,只是太久不曾如此,故有些发愣,连把金凌抱起来跟着魏无羡后头进了祠堂之时,也没发现他竟然还真听了这混账师兄的话。
但他一见到那几乎是还原了小半个江家祠堂的竹间,就又没顾上说话,而是眼神复杂地看着魏无羡跪拜、上香后走过来,对江澄比划道:「你要来一柱吗?」
魏无羡本预期江澄会怒声说个「滚」,然后转头就走。没想到他只是面色不善地摇了摇头,把金凌放到地上后往魏无羡那边推。
金凌初始很害怕,但像是被江澄鼓励了,小碎步跑到魏无羡跟前,仰着小脸结结巴巴地道:「……大、大、大舅。」
魏无羡呆住了。
江澄像是有点满意地看着魏无羡又是吃瘪又是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冷冷地说:「爱抱你抱。」才施施然掉头走出去。
魏无羡把金凌抱在怀里,领江澄进竹舍后与他隔着琴桌对坐,却没交谈;先是让金凌坐在魏无羡腿上逗弄了小半天,手里兜里让他塞了一堆自己闲暇之余捣鼓出来的小法器或玩具,魏无羡才拿出梦貘香炉,把金凌抱到屏风后的木榻上哄睡了。
江澄等魏无羡走回来坐下,两人一时相顾无言,而江澄也找不到一杯茶水喝来掩饰尴尬。魏无羡对此只能摊手:他又不能开口干嘛没事准备茶水,又没人告诉他江澄要来。沉默的气氛弥漫了好一阵,江澄心知不便继续枯耗下去,便道:「你……没有话要跟我说吗?」
从前他献舍重生后初逢江澄,对方也是这样高深莫测地问了他这句话。但魏无羡依旧不长记性地比划道:「我不知道要跟你说什么。我比较好奇你来云深不知处干什么?」
江澄冷冷地瞪他,决定先说正事,道:「这就要问夷陵老祖你了……金光善紧急传书要四家仙首齐聚云深不知处密会。因为发现了夷陵老祖的法宝有异……于是特地交代我带着陈情出席,而蓝家也必须准备好阴虎符,以便一并检查。」
魏无羡眉心一跳,这阵势像是要逼迫他提早毁符,而且是故意挑着蓝忘机不在姑苏的空档……但谁会知道蓝忘机何时下山夜猎?于是对江澄比划道:「到底什么东西有异?」
江澄慢条斯理道:「金光瑶说,你那名字不堪入耳的仙剑,自动封剑了。金光善怕你的陈情还是阴虎符也有异动,所以决定用这次密谈的机会,只要四家都同意,最慢两日内,就会要求你在百家见证下毁符。」
魏无羡若有所思地沉默,心想:「看来此时……蓝曦臣跟金光瑶的关系密切程度,已经到达了观音庙那会儿,什么都能说的程度了……否则不会那么刚好,能挑中蓝湛下山的空档,甚至要找这个时间逼我毁符……想必是迫不及待要杀我了,否则要是蓝湛在场大约没人能得手……嗯?所以照这个逻辑,金光瑶已经知道我跟蓝湛的事情了……?看来泽芜君是天生不知道什么叫八卦啊?」
转头看见江澄一脸等他解释的模样,魏无羡继续正经八百地比划:「随便有没有封剑……你自己拔拔看不就知道了?如果不只有我能拔出来,就表示金光瑶信口开河故意找碴。而且你也说了,金家想藉此生出事端逼我提早毁符……听起来着实有诈,很像杀人夺宝的套路啊。」
江澄皮肉不笑道:「你的阴虎符说是受人忌惮,不如说是受人觊觎……这东西总有一天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我才是对的,你偏不听!当时还敢得罪所有人!我看你今天跪祠堂跪得挺诚心啊?想来是知道错了吧?悔不当初了是不是?可你准备好怎么死了吗?准备好什么姿势下去见我爹娘跟我姊姊了吗!」
魏无羡看着愈说愈怒的江澄,想了一下,便忽然把那多年来如鲠在喉的遗憾放下了,真心实意地比划道:「对不起。」江澄一愣,魏无羡却起身一揖到地,复又抬头道:「对不起,你说的对,是我自食恶果。」
江澄目瞪口呆,又像是气的说不出话来,半晌后嘶吼道:「魏无羡你这人怎么这么贱!偏要没了金丹、被打成残废了才知道是自己不对?现在知道要巴巴地道歉,可你早就叛出云梦江氏,现在修为也废成这个样子!你这副求人的难堪样子做给谁瞧的?你还有脸让我保你?我怎么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