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在想。”亓秋野说。
任意初定定地看着亓秋野,他丝毫不怀疑,他现在说出什么亓秋野都能一口答应,并且立马计划好时间带着他去。
可他突然发现,他并没有什么是特别想去做的了,以前大概是因为生活太过于枯燥,所以总是羡慕别人,但现在,他谁都不羡慕了,他有亓秋野,只要亓秋野一直在,他哪都不去也行。
“想不出来了?”亓秋野见他想了很久,说,“今天周五,要不晚上去看电影?”
任意初没有犹豫,点点头,“好,最近有什么电影?”
亓秋野从任意初身边拉了张椅子坐下,拿出手机翻看,“这个吧?《惨绿少年》,看简介还行。”
任意初把脑袋挨过去浏览了一遍,点着头手指点进选座界面,正要选座,手指停在了最后一排的情侣座和倒数第二排的普通座之间,犹豫了一下,抬头看着亓秋野。
亓秋野瞬间明白任意初的意思,偷捏一把他的脸颊,指尖在屏幕上戳下情侣座,付了款,“当然选情侣座,我想跟你挨着,中间隔了扶手都不行。”
任意初被逗地笑了起来,抬手摸摸刚才被亓秋野掐过的脸颊。
电影九点开始,两人吃了饭四处逛逛时间就正好,检票进场前,任意初去买了一桶大号的爆米花和两杯饮料,观影仪式感还是要有的。
看电影的人很多,几乎坐了满场,两人的位置在最后一排中间,入场的时候已经快要开始了。
亓秋野把饮料放在旁边的扶手上,从任意初手中捡了颗爆米花塞嘴里,灯光熄灭,影片开始播放片头。
这是一部偏文艺类的电影,一位名叫陈嘉的女生从小热爱芭蕾,她想成为一名芭蕾舞首席舞者,但由于家庭条件的原因不得不中途放弃。而影片中的另一位名叫周叶的男生是一位芭蕾舞团的首席舞者。
一次偶然使他们相遇在街边的咖啡厅。
初见时,周叶穿着一件淡绿色上衣来到咖啡店,陈嘉是这家店的老板,正坐在收银台前观看最新的芭蕾舞剧。
点完餐的周叶瞥见了陈嘉的屏幕,随口问道:“喜欢看芭蕾?”
陈嘉这才注意到这位穿着淡绿色上衣的男生,眉眼清俊,翩翩而立,自然而然生成一股温文尔雅的气质。
她越看越觉得眼熟,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这人竟是她视频中正在播放的芭蕾舞剧首席。看着喜欢已久的芭蕾舞首席近在眼前,她不禁面露绯色,压抑着兴奋和激动。
“周叶?”
跳舞的人天生就带有一种清冷的气质,像是天鹅湖中最高贵的白天鹅那样,而周叶被认出来后也是淡淡一笑,露出一个很和善的笑,说道,“现在看芭蕾舞剧的人不多了。”
爆米花桶不知什么时候转移到了亓秋野手中,他拿起一颗递进任意初嘴里,再给自己塞一颗,没头没脑地问,“你看吗?”
任意初摇摇头:“没怎么看过。”
“下次一起去看。”
周叶与陈嘉就此相识,周生经常来这家咖啡厅买咖啡,久而久之两人熟识起来,周叶也渐渐了解了陈嘉喜欢看芭蕾舞剧的原因,某天下午,他们坐在咖啡厅的后院,他对她说,“现在也来得及,喜欢跳舞就重新开始。”
因为这样一句话,陈嘉重新开始了她的芭蕾之路,小时候希望能够成为首席,而现在只希望能够继续跳舞,她喜欢站在舞台上穿着芭蕾舞裙翩翩起舞的感觉,天鹅即便落魄,也不会低下头。
周叶经常邀请陈嘉去看他的芭蕾舞剧,陈嘉说过,周叶是她见过的最好的芭蕾舞舞者,只要他站在舞台中心,他就是那只最夺目的天鹅。
可不幸却再一次降临在陈嘉的身上,她查出了骨癌,必须截肢才能够活下来,可没有腿的天鹅要怎样起舞?
陈嘉崩溃了,不停地捶打自己的双腿,一遍一遍质问为什么她的人生会这样多的不幸,周叶把她静静拥入怀里,抚摸着她的后脊给予安慰。
陈嘉抓着周叶的衣袖,眼眶通红,颤抖着问他该怎么办,周叶抚平陈嘉攥紧的手,握在手中,“我们先治病,小天鹅只有活下去才会有希望。”
“没有希望……不会有的……”陈嘉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目光变得呆滞,“我不能再跳舞了,那我活着还能干什么……”
“喀吱”。
一声爆米花的脆响在任意初耳边响起,他偏过脸,借着微弱的电影光线看亓秋野,只见他手指还停留在嘴边,而爆米花已经被含在了口中。
任意初伸手把亓秋野的手拉了下来,手掌覆盖在他的手背,什么都没说。
但亓秋野知道任意初是什么意思,陈嘉的梦想破灭了,被一记闷棍打得猝不及防,亓秋野之前对任意初说过,梦想是个很重要的东西。
陈嘉不再接受周叶的邀请,也不再搜索芭蕾舞视频观看,她把自己关在病房,整天盯着窗外枝桠上掠过的麻雀,她只能煎熬地等待截肢。
进手术室前,周叶握着她的手说,“我等你出来,我陪着你。”
而陈嘉只是对他淡淡一笑。
手术很成功,陈嘉醒来后看着被截掉的一只腿,心理几近崩溃,可她表面却镇定得过于平淡,周叶不忍看见她这个样子,用薄毯给她遮挡,“想哭可以哭出来,想闹也可以闹,我会陪着你。”
“你能陪我多久?”陈嘉蓦然出声,冷静地问道,“你要怎么陪我?你是个芭蕾舞者,你要我每天都看着你跳舞吗?你知道这种感觉有多绝望吗?我残废了,我这辈子都不能跳舞了!我现在只要一想到我的双腿不能灵活地跳动我就想去死。你能陪我一起不再跳舞吗?”
病房内静了很久,久到刚才的那一句句尖锐的逼问似乎根本没有出现过一样。
最终,陈嘉说:“对不起,我情绪有些失控。”
往后的日子周叶依旧每天回来病房看望陈嘉,陈嘉也再没提起过有关于芭蕾的任何事,直到出院那天,周叶扑了个空,看着被收拾得干净的病床愣了神。
不知过了多久,护士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只留下一行字:你有你的梦,只是我不能陪你了,我没有办法面对望而不及的梦想,祝你顺遂,往前走吧。
影片的最后一幕落在了飘落的字条上面。
祝你顺遂。
单单四个字,把整个氛围都带得沉重起来,影院大灯亮起时,四周响起微弱的啜泣声,任意初盯着屏幕久久不能回神,与亓秋野交叠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亓秋野反握住他,摸了摸他的脑袋,牵着他走出了影院。
任意初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感觉到一股无力感压迫着他,使他不得不去想以后的陈嘉,以后的周叶该怎么办,他不喜欢分离。
亓秋野见任意初一路低着头走,要不是他牵着,说不定就撞到树上去了,他伸手逗逗任意初的下巴,说,“电影嘛,这样才更能让人产生共鸣。”
任意初踩着被路灯照出来的树影,说,“要是知道结局是这样的,我就不看了。”
“为什么?”
两人并肩走在道路旁,半晌后,任意初突然停住脚步,站在一盏路灯下,灯光把两人照得清晰,“亓秋野,我没有办法做到不患得患失,我特别害怕分别,只要一想到再也见不到我就特别难过。有时候我觉得,如果要分别的话,最开始就不应该遇见。”
“为什么这样想?”亓秋野轻轻捏着任意初的手指,软软的,有些凉,“很多事情,没有人知道以后,分别也不一定再也不见。”
任意初看着亓秋野问:“可你怎么确定能够再次见面?”
亓秋野注视着任意初的眼睛,里面好像蒙着一层淡淡的水汽,眨眨眼之后又消失不见了,他心里某处下陷,软成一团,“你不是说过,说了再见,就能再次见面吗?”
任意初愣愣地看着他,手指下意识地勾着亓秋野的,他感到莫名的不安。
四周没什么人,亓秋野捧着他的脸,在他的唇上轻轻印了两下,发出“啵啵”的声音,说,“真的,你不相信我吗?电影是电影,我管不了别人,但我向你保证,我永远不会离开你,好不好?”
任意初努力眨了眨眼睛,水灵的深棕色瞳孔动了动,盯着亓秋野的眼睛,语气有些凶,警告他,“你要是敢走,我就把你忘得一干二净。”
亓秋野笑了笑,说,“你都说得这么严重了,我哪敢走啊。”
任意初从鼻腔里发出哼哼声,神情放松了许多。
亓秋野逗着他,在他唇上又亲了一下,说,“笑一个,嘴角都耷拉到地上去了,我亲得一点也不舒服。”
“那就别亲了。”任意初说着,躲开亓秋野的手往前走去。
亓秋野追了上去,粘着他,牵他手,放嘴边亲亲手背,“要亲,我不讲究,怎么样我都喜欢亲。”
任意初没忍住,他逗得笑起来,“你说什么我都信,你不能骗我。”
路灯映照出两人的影子,影影绰绰交叠在一起,沿着望不到尽头的小路往前走,亓秋野把任意初的手扣得很紧。
“不骗,我们还有好多事没一起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