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秋野那双眼睛深邃,在没有其他五官的辅助下看上去是冷淡的,挺不好惹的样子,但这小孩儿看不明白,觉得自己厉害死了,有鞭炮的人才是天下第一。
亓秋野不惯他的臭毛病,别的可以忍,往他摩托车前扔炮,属于是挑衅了。
他长腿一垮,让任意初扶着摩托,自己走到小孩儿面前,一把抢过小孩儿手中剩下的鞭炮,尽数往地上一扔,劈里啪啦炸开无数,随后对着小孩儿挑了挑眉,十分潇洒地转身离开了。
“哼。”
亓秋野重新坐回摩托,任意初非常自然地双臂环到他腰间,就听见他幼稚地哼了声,没忍住笑出了声,两人伴着小孩儿的哭声扬长而去。
摩托马达发出嗡响,最终停在了古街的停车场内,任意初已经被冷风吹麻木了,他实在没想明白,为什么要跟着亓秋野在大冷天骑着摩托飞奔街头。
地下停车场光线并不明亮,亓秋野把摩托停好,接过任意初递来的头盔,将两个头盔一边一个挂在车前镜上后,转身揉揉任意初的脸颊,还好,不冷。
任意初问:“你怎么跟小孩子计较?”
“我没有,”亓秋野说,语气像是在告状,“是他先动手的。”
“以前也没见你欺负小孩啊。”
亓秋野没好气,“以前没碰见这么讨厌的小孩儿。”
任意初看着他眨眨眼,笑了起来。
古街这时候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了,被装饰得到处都是彩灯,今天城管不管理小摊小贩,放眼望去,从这头一直到古街的最里面,全都是小三轮的小摊子。
人头攒动,大多是人挤人的地方,亓秋野和任意初在人群中,不起眼的地方有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掌心的温度在互相传递,任意初今天依旧没有带暖手宝出门。
“今天人好多。”任意初四处张望着,路过什么都回头看一眼。
亓秋野便慢下步子,陪着任意初看,“现在的除夕夜跟以前不一样了,吃完年夜饭大家都出来大街上聚。”
任意初说:“以前我也出来过,但是没来古街,随便逛了一圈就回家了。”
亓秋野跟着任意初在一家卖彩灯的小摊处停下,视线随意扫视着彩灯,说,“回家之后干什么?”
这家摊位上不仅卖彩灯,还卖各种小孩儿玩的小玩意儿,任意初拿起一个拨浪鼓摇了摇,说,“看春晚啊,小时候看着看着就会睡着。”
亓秋野从侧面看着任意初,小摊支起来的灯从斜前方打过来,任意初的脸被照的明亮,他问,“你自己在家?”
“嗯,”任意初没所谓地陈述着,“我妈跟朋友出去玩,我没地方去,只能待在家里。”
“初中的时候,不是过年,我记得有一次她跟朋友约了出去玩,我想叫她在家陪我,我就闹,拉着她衣服不让她走,但最终还是让她跑掉了,气得我坐在地上哭了好久。”任意初笑了笑,似乎把这当做一件有趣的事来讲,“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还挺幼稚的。”
亓秋野说不上来现在是什么感受,他在想,自己怎么没有早一点遇见任意初呢?这样就能早一点陪着他。
他都能想象得出来,小时候的任意初一个人缩在沙发上看着春晚的歌舞表演发呆,最终困得不行了倒在沙发上睡着的样子,一定让人非常想要亲亲他抱抱他。
任意初感受到了身边一道炽热的目光,抬头看着亓秋野,在他眼前摇了摇手中的拨浪鼓,说,“看我干什么?没什么的。我想买这个。”
亓秋野笑了笑,拿出手机扫了付款码,“看看不行?我给你买拨浪鼓,这是你应该给我的小费。”
“这么赔钱的买卖你都要?”任意初拉着他往前走,说。
“不赔钱,我还赚了。”
任意初歪着脑袋看亓秋野,半晌后,说,“你如果现在告诉我你以前谈过好几个对象我都不会觉得奇怪。”
“我可以发誓,”亓秋野手心攥着任意初的手突然抬起,“我亓秋野除了你没喜欢过别人。”
任意初吓了一跳,紧张得拽下亓秋野的手,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后,他压低声音说,“你干什么!”
“所以你以后不要怀疑了,”亓秋野无所谓地耸耸肩,“我说这些话,全都是发自内心的,我从来没这么喜欢过一个人。”
任意初急得拽着亓秋野的手要去捂他嘴,“我没有怀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声音轻一点!”
亓秋野有些得意地笑起来,这里没有熟人,所以他放肆一点,声音大一点,不会有人在意他们说什么,他要让任意初听见,以后不会没有人在乎他了,只要转身,他一定站在任意初身后。
沿着蜿蜒的古街小巷往里走,脚踩在青石板小路上,一条贯穿整条古街的小河汩汩而流,站在石板桥上看过去,零星几只花灯顺着水流的方向缓缓飘来,里面明灭不定的蜡烛被微风吹得摇曳起来。
亓秋野四处张望着,这里人太多了,两人说话都要靠吊着嗓门才能听见,他觉得费劲,任意初说话本来就不是大嗓门的人,这下交流起来,他莫名觉得自己像是听力障碍了一样。
可今天的古街根本没有安静的角落可以让他们缓解耳朵疲劳,两人一起往前走,越往深处去越热闹,城墙那边似乎在搞什么春节活动,投影在城墙上的光线放映着动画,吸引着人们往那边去。
亓秋野也想拉着任意初往那边去,途中经过一家糖人铺,他忍不住脚下拐弯,走了过去。
是上次那位会算命的画糖老爷爷的糖铺,这次没在画糖人了,改卖糖葫芦,店铺不大,中央立着一柄被扎起来的草木棍子,上面插满了裹着糖浆的糖葫芦。
亓秋野上前挑了一串个头大的拿去结账,任意初便在小店内参观起来。
靠墙的位置有一个不小的透明展柜,里面摆放着各式画好的糖人,任意初记得,是之前糖画转盘上的那些图,精致得栩栩如生。
正仔细观察糖人,亓秋野在里面喊了他一声,掠过几个人的头顶对他招了招手。
任意初跟上前,老爷爷坐在收银处旁边,支着小炉子在熬麦芽糖,另一边摆放一张大理石板,看样子是准备画糖画了。
老爷爷分出神来看了看任意初,和蔼地笑道:“来啦?我就知道你们今天要来。”
神神秘秘的样子,有了上次的经验,任意初对于老爷爷说出这样的话已经不觉得惊讶了,“这次是不是也看出来什么了?”
老爷爷手中搅拌着炉子中的麦芽糖防止烧糊,从老花镜下仔细打量着任意初,说,“你还行,倒是他,”老爷爷目光一转,“要小心咯!”
“我怎么了?”亓秋野睁大眼睛,上前一步,“您不会要说天机不可泄露吧?”
老爷爷点点头,说,“没错。”
“靠……”亓秋野小声嘟囔,“还不如不说,急死人了。”
“最近是不是有些不顺的事啊?”老爷爷问,“你这小子,做事收着点,别仗着年轻太张狂了。”
亓秋野与任意初相互看了一眼,心领神会,最近最不好的事就是乐队没拿第一,这爷爷是真的神了。
老爷爷看样子是不愿意多说了,亓秋野也不再问,只是指着还在小炉子里熬的糖浆问,“我今天可以买糖人吗?”
“想买就买呗,我又不会拦着你。”说着,在大理石板上画了起来。
随着老爷爷的手腕的摆动,大理石板上出现一只跃起的小鹿,抬着前腿像是要翻越一条横沟,鹿角像茂盛的树枝杈一般延伸开来,最后在小木棍上沾了点糖,和小鹿粘在了一起。
老爷爷递给亓秋野,问,“这个要不要?”
亓秋野立马接过,他上次就想要买的小鹿,老爷爷记性还挺好,“要,这个送吗?”
“不送!”老爷爷瞪他一眼,“过去付钱去,老人的便宜都占!你讨不讨厌!”
“昂!”亓秋野毫不在意老爷爷的指责,乐颠颠地跑去结账。
出糖铺的时候,亓秋野和任意初手上拿着一串糖葫芦和一个糖人,对于像老爷爷这种一看面相就会算的人,有的人会觉得他胡扯,有的人会深信不疑,但亓秋野知道,这在于个人,而不在于老爷爷,所以他保持中立,老爷爷的话他会记得。
城墙上还在播放着动画,两人挤着人群凑过去看了许久,已经快要接近零点了,这里年轻人占大多数,都是等着守岁的,等着十二点的烟花的,在其间的两位少年也是,手心相扣等待着新年的到来。
动画接近尾声,随着播放完毕的动画而来的,是迎接新年的倒计时。
数字在城墙上被放大滚动。
“十。”
“九。”
“八。”
“……”
亓秋野侧目看了看站在他身边与他贴着肩的任意初,心下动了动。五彩的光线映照在他的脸上,瞳孔中倒映着城墙上的数字。
“三。”
“二。”
那一次在游乐园看烟火表演,任意初也是这样站在他身边,在喧嚣的人群中他看向任意初的时候是悸动的。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