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形容他这会儿的心情,有点像……一个人呆在黑暗房间中时,产生的那种复杂情绪。
跨出礼堂大门,他仰起头看了看夜空中的星子,突然又有些疑惑。
斯巴达人从很小的时候就被专门训练不畏惧黑暗,他也在小黑屋里呆过大半年,所以这种抵触黑暗的情绪到底是什么时候有的?
至少在今年春天还没出现,那时候他正在接受野外训练,每晚都在黑暗无光的芦苇荡中席地而睡,照样睡得香喷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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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辛托斯的疑惑并没能找出一个答案,不知道是不是冰葡萄甜走了噩梦,雅辛托斯难得无梦到清晨,但醒来时心情却不怎么样。恰好老厄尔在外面敲起门,说有人送来了许多莫名其妙的东西。
“?”雅辛托斯开门将老厄尔迎进来,看着对方将怀里的东西放到床上。
老厄尔揉了下老腰,对着床上的东西清点:“野花、野花、野草、石头……这人要干什么?推荐你养蜻蜓吗?”
雅辛托斯拿起一颗有着红色纹理的石头,晨起时郁郁的心情却一时明亮起来。
这就很阿卡嘛。看这些花的品类和新鲜程度,只怕是一路收集而来的。
门口传来仆役的声音,有点艰难地道:“主人,这还有好多东西,也是一起的。”
雅辛托斯扭头看去,眼线就撞进一大片红,仆役小心抱着怀里的衣裳进门,因为色彩过于统一,乍一看还以为他抱的是一堆红布料。
雅辛托斯:“……”
这也很阿卡嘛。
总是致力于把他装扮成一根火把。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二更~
第四十八章
没人能理解这些礼物的意义,雅辛托斯倒是有了闲情雅致。送走老厄尔和仆役后,他便斜倚在床边,挨个理那些花草石块。
或许是预示梦的关系,打从梦醒之后,他就对那些早该看腻的风景、厌倦的事物,重新升起了盎然的兴趣。
单是整理花冠,用手指细细摩挲过或是干枯或是新鲜的花瓣,嗅闻若有若无的花草馨香,就耗掉了他整个早晨。
直到奥斯敲门催促吃饭,雅辛托斯才懒懒地从床上起身,一个念头不经意间冒出来:或许应该邀请阿卡共进早餐,作为对这些礼物的感谢?
他低头看了看成堆的衣服和花冠石头,有些好笑。
知道的人清楚阿卡离开斯巴达是为了逃难,不知道的人看见这堆东西,估计都要怀疑阿卡出门一趟,是专程为了给他搜刮礼物去的。
不管怎么说,他都领情。
为此,雅辛托斯特地从那堆分不清边界的红里揪出一件,换上以后才出门。
商会议事堂就坐落在市集旁边。
雅辛托斯赶到时,已经有不少勤劳的商人在这里进出。
他们需要在开始交易前,将手头上的货币兑换成伊利斯通行的银币,并将自己的货物逐一登记、接受督查官的检查,方便市集的管理以及未来缴纳赋税。
雅辛托斯绕过这些排队的商人,一眼就从门口守卫中认出一个熟面孔:“好巧,又见面了。你们会长在吗?”
“……”昨晚的年轻仆役的表情一时变得有点苦逼,但还是回答道,“不在。事实上,昨晚的宴会就是我最近一次见到他了。”
雅辛托斯不禁挑起眉头:“我以为,他昨晚说的‘吃住和工作都在商会’的意思,是任何时候都能在这儿找到他?”
年轻仆役提出新鲜的解题思路:“也可能是‘一旦他出门了,就谁也找不到他’?”
雅辛托斯:“……”
你可真是个人才。
但这话还真没说错,雅辛托斯在商会门前踱了几步,还是转身离开。
虽然阿卡没有跟他说,但想也知道,这会儿阿卡应该是在忙。不管是因为商会,还是昨晚自己托他做的事。
雅辛托斯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摇摇头,索性不再细想。
等他离开伊利斯的那天,阿卡应该会来。至少送个别?
……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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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辛托斯并没有多少空去纠结“阿卡怎么离开去办事也不跟我说一声”“我走之前他还会不会来跟我碰个面”。
之前晚宴预订好的行程足以让他忙得马不停蹄,就连兄长的比赛也没能到场。
说实话,那比赛他也不太忍心去看,无非就是奥斯如何碾压可怜的对手们。
毕竟这些能够支付训练费用、参加大赛的报名费的选手们,都是贵族或是大商人出身,参加比赛要么为了赢得名气,要么为了兴趣,没有哪个像奥斯一样,是在战场上和死亡赛跑“训练”而来的。
比起看这种实力落差悬殊的比赛,雅辛托斯宁愿回去鞭策野猪或者克列欧,好歹他还能从后者获得快乐。
为期五天的赛程眨眼就结束,雅辛托斯也在忙得后脚跟直打后脑勺的社交中,为斯巴达预先牵好第一条官方商线。
很明显,虽然斯巴达并不鼓励、甚至禁止本民族的人从事商业,但斯巴达领土上的边民却有着非常著名且高超的手工艺技巧。
商人们表示,他们非常愿意先建立一条稳定商线试营,从和边民交易开始。
除此之外,这五天内唯一值得一提的事情,就是亚伽和那位腰佩银币的裁判被核实作弊、涉赌,在比赛过程中被当众摁倒。
作为作弊的处罚,裁判被同僚们鞭打并处以罚款。所有参与作弊赌局的人,除了严厉地罚款和政治处罚外,姓名被刻上奥林匹亚圣殿脚下的宙斯神像,这份耻辱将永远留存。
基本可以说,这帮人的名誉在整个地中海都臭了,没人会想和这些垃圾沾上关系。
别说参加伊利斯执政官的竞争,亚伽和他的同伴们连在这里站住脚跟都难,千年家族毁于一旦。
奥林匹克大赛的正式比赛项目,在第四天时就全部结束。
奥斯不出意料地获得了五项全能的冠军,但授冠直到第五天才能进行。为此,雅辛托斯和奥斯又多等了一个晚上,白天参加完授冠仪式后,便第一时间回到酒馆,整装待发。
“现在就走?”老厄尔站在房门口,整张脸都写满挣扎,他在思考要不要用自己的身体堵住大门,“你们疯啦!今晚还有专门为获得桂冠的勇士举行的盛大庆典呢!各个城邦的客人都会参加,至少等庆典结束再走?”
雅辛托斯笑着拥抱了他一下:“现在不是好时候,厄尔。我保证,如果一切都好,下一届的奥林匹克大赛,我们一定会留到庆典结束。”
老厄尔狂翻白眼:“我管四年后的事?我能不能活到那时候都不一定。”
但他也清楚,这对兄弟俩来伊利斯,也有自己的目的,所以这位知情识趣的老人只是抱怨了几句,便送他们去卫城大门外:“记得你们的承……噢!”
“?”雅辛托斯顺着老厄尔的视线望去。
越过横亘在前的河流,一桥之隔的对岸。
一支由四马双轮战车组成的长蛇阵整齐排列,战士们有力的手紧握着战车的缰绳,他们从头盔T字型的缝隙中凝望而来,仿佛冥河的摆渡人正投来凝视,身上精良的盔甲反射着银光。
这是一支沉默而肃穆的队伍,唯一一个没有穿戴盔甲的,就是坐在最前方马匹上的阿卡。
他游离在这支肃杀的队伍之外,微垂着眼睫,目光松散地盯着路边的野草,直到听见老厄尔的一声惊呼,才抬起眼,沉沉的目光扫向雅辛托斯。
雅辛托斯歪了下脑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阿卡的心情似乎并不怎么好。
但这又好像是阿卡的常态,而且阿卡的视线在雅辛托斯身上的红衣裳上停留片刻后,原本沉郁的眼神肉眼可见地亮了一点,显然对自己的审美非常满意。
奥斯瞬间警惕得像个单亲带娃母亲:“他怎么会在这?!你不是让他去波塞冬神殿了?雅辛,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他可记得清清楚楚,之前在阿卡迪亚林区里,好几次清晨,雅辛托斯眼睛都没睁就喊了句“阿卡”。这不是危险信号是什么?
雅辛托斯这才想起来:“噢,这几天太忙,忘记跟你说了。”他慢吞吞地道,“还记得我们之前担心的雇佣兵协会?那是阿卡建立的。新任会长也是他。看见他身后那些士兵了?那是阿兰手底下的那群新兵。现在已经是雇佣兵协会的成员了。”
雅辛托斯也不管一次性砸下这么多信息,奥斯会不会消化不良,他忽略了亲哥顿时变得相当精彩的表情,驱马迎向阿卡:“我还以为你会派人把盔甲武器送过来,自己就不露面了。”
但幸好没有。不得不说,雅辛托斯的心情确实轻松了不少,甚至有闲心开始和阿卡逗闷子:“毕竟之前我去商会找了你几次,你都不在,如果不是那些礼物,差点就以为你是故意躲着我。”
“……”阿卡闻言撩起眼皮,飞快看了他一眼,又在视线相触前垂下浓黑的眼睫。
他踩着足蹬,笔直有力的腿夹了下马腹,拨转马头,走上离城的路:“没有。”
“是吗?”雅辛托斯并没在意阿卡的态度,以阿卡一贯的作风,这种程度的闷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