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的目的?口蜜腹剑,表面上和我们称兄道弟,背地里算计着把我们拖下深坑?现在好了,我们得和会长为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新任的会长和老会长差别多大,看看那些想违抗他定下的协议的人吧,我可不想有朝一日加入他们。”
“把我们诳进老克桑的阵营,你自己倒站到亚基亚德家族那边了?啐,你休想!”
亚伽的语气逐渐从焦头烂额转向暴躁:“说了多少次!我没有,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阿卡原本抱着手臂,依靠在旁边的床栏,默不作声地听着。听到这里,他若有所思地抬头,望向雅辛托斯:“怎么回事?”
雅辛托斯:“嗯……”他耸耸肩,大言不惭地道,“可能我教得太好了?”
第四十七章
“或许我天生就适合教导人呢?”雅辛托斯尚嫌不够,托着下巴继续自夸,“毕竟也有过这么多年积累的经验,教导对象涉猎广泛,从野猪到克列欧。”
“……”阿卡的眼神写满“你在说什么疯话”。
窥窗外,亚伽似乎和同伴对调了一下位置,但仍没有离开这片区域的意思。
他忍着气低声道:“要我怎么做,你们才肯相信我?去雇佣兵协会下悬赏,悬赏奥斯和雅辛托斯的人头够不够?”
雅辛托斯顿了一下。
要不是亚伽提起,他差点忘记了,这个新成立的雇佣兵协会。
他看向阿卡,刚准备张口,敏锐地察觉对方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古怪:“怎么?你也听过?这个协会的事还是老厄尔——就是为我和兄长提供住宿的那位老朋友说。一路上经历那么多次刺杀,我和兄长都怀疑这个雇佣兵协会很可能和老克桑有关。”
阿卡语气平静:“不可能。”
不等雅辛托斯问,他继续道:“雇佣兵协会也是我建立的。里面的成员你也认识,就是那群刺杀过我的新兵。”
窥窗外,亚伽的话同样在同伴间掀起了一阵小骚动,其中一人压低声音斥道:“你小声点!”
这人的语调里有一种古怪的畏惧和厌恶,并且呵斥完后,这几人当真陷入一阵沉默。
过了会才有人开口:“还是别提那邪门协会。老温克的事你们没听说过吗?他的宅邸里雇佣了那么多有名的雇佣兵,其中好几个走出去悬赏金能有上几十万,结果他还不是一夜之间被搬了脑袋,那群雇佣兵连根刺客的毛都没发现。”
他的语气逐渐深仇苦恨起来:“谁知道下一个轮到谁,我可还没活够。”
“……”雅辛托斯将目光投向阿卡。
新兵?那群连刀都抓不稳的新兵蛋子?
感情最会教导人的好老师在这里?
亚伽的同伴里也有比较敏锐的,骂了亚伽一句蠢货:“继任商会会长,你以为没人向协会下悬赏,想要新会长的人头吗?他还能活着站在这里,要么就是雇佣兵协会扳不动他,要么就是他和协会有关系。你想犯傻,可别拖累我。老克桑那边我不会再联系了,待会雅辛托斯殿下出来,我就去和他套套话,看能不能搭上关系。”
这话总算不像之前那些发言一样,一句一冷场了,同伴们纷纷附和起来,谈论间对雅辛托斯的态度也有了质的改变,从多出来的“殿下”尊称中可见一二。
雅辛托斯收回目光,感觉有几分新奇:“我是没想过,一直以来都是我扮演靠山这个角色,没想到有一天会反过来?有种……”
阿卡掀起眼皮,黑沉的眸子望向雅辛托斯。
雅辛托斯:“乌鸦反哺的感觉。”
阿卡:“……”
哺你个头。
阿卡不再听雅辛托斯瞎扯,转身想直接出门,被雅辛托斯精准地拽住袖角:“干什么去?如果是对付亚伽,可以缓缓。”他将发现亚伽、裁判可能私下操纵赌局的事说了,“对了,能让那些新兵——雇佣兵们查查这个吗?如果能有证据,我相信亚伽的政敌会更加喜欢这份礼物。”
房间里有备用的纸笔,雅辛托斯随手抽了一张,大致画了一下那个酒神赌场的位置:“如果这个赌场这么多年规矩还没变,应该把一串葡萄、一枚银币展示给守门人看,就能进去。”
阿卡简单地点点头,将地图收起来:“走。”
“去哪?”雅辛托斯嘴上问着,实际却已经迈着悠闲的脚步,跟上阿卡。
这种不需要事事自己操心、亲自去做的感觉,确实过于愉悦了,雅辛托斯觉得完全不能怪那些被架空的领袖,人就是这么一步一步堕落的。
巨婴克列欧可能也就是这么养成的。
阿卡淡淡道:“不是想见亚伽的政敌?他不喜欢和太多人打交道,现在在隔壁房间。”
雅辛托斯:“……”
再重申一遍,做个巨婴真是太快乐了。
巨婴雅辛托斯手里端着剥好的葡萄,迈着悠闲的步子去见阿卡已经安排好的人,就连对方惊愕地质疑“可是斯巴达不是和亚伽交好”这样的问题,都有阿卡简单几句解释完毕,以至于雅辛托斯都开始反省,自己做靠山的时候有这么可靠吗?
回想一下自己过去的日常,早晨一睁眼,就有阿卡送来的洗漱用品,穿好阿卡清洗、叠整齐的衣服,由阿卡披上披风,去吃阿卡做的饭……
好,打住,雅辛托斯吃了一颗冰葡萄压压惊,开始庆幸自己没在这种待遇下真的活成巨婴。
雅辛托斯转念又想,那照这么来说,我不还是很优秀?如此颓靡的生活也没有腐朽我的意志。
“坦白的来说,您是会长介绍给我的朋友,单这一点,就足以让我和您建立友谊了。”对面的政敌阁下说话相当直白,“更别提您还送了我一个亚伽的把柄。我怎么能对这两样说不?”
雅辛托斯笑笑:“那就好,过段时间,还会有份‘厚礼’送上您的府邸。”
这场谈话出奇的顺利,如果不是政敌阁下有点面瘫,就凭对方激动得有些幅度过大的肢体动作,雅辛托斯都能想象得出对方正在心里笑得合不拢嘴。
伊利斯的执政官换任很快就会举行,这会儿正是执政官人选各自使劲的时候,没有人能拒绝及时送来的对手把柄,外加两个强力盟友——至少阿卡肯定算一个,政敌阁下在和阿卡说话时,音调都拔尖了几度,雅辛托斯都怕对方随时吊起嗓子唱歌。
雅辛托斯和对方就友好同盟某些方面细谈了一下,最后用客套话收尾:“非常期待您成为执政官的那一天,阁下。”
对方大笑着站起来,给了雅辛托斯一个用力的拥抱,愉快之情溢于言表,雅辛托斯看着他出门的时候,都有种错觉,好像这人随时会蹦跶起来。
他饶有兴致地说:“你说这位阁下会不会忘记自己是来参加晚宴的,出了门就直接回家了?”
阿卡扫了门口一眼:“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回家留在房间面壁?”他顿了顿,又道,“你不出去?宴会里有不少根基扎实的贵族和商贾。”
“你不出去?”雅辛托斯从桌边站起身,他确实打算出去社交一番,多认识点朋友总是没错的。
阿卡随意挑了本房间里的书,低头翻了几页:“我出去只会破坏气氛。”
这倒是真的,雅辛托斯回忆起之前人人退散的景象,耸耸肩,自己走回宴会厅。
刚推门而入,他就瞬间被人群卷席:
“年轻的王储殿下,您是否有兴趣逛一逛我在郊外的宅邸呢?我的中庭布置得非常精美,喷泉、神像、圣橄榄树……”
“圣橄榄树?你那个最多叫‘活的比较久随时可能烂根的老树皮’,相比较之下,雅辛托斯殿下,您来伊利斯有何贵干呢?之前您说的大生意,找到靠谱的合作伙伴了吗?”
“明晚我会举行一场社交酒会,邀请伊利斯著名的诗人、哲学家到场,当然还有很多受到过良好教育的政治家、商人,哦!还有美丽的交际花,殿下,您如果能来参加那就再荣幸不过了!”
雅辛托斯冷静地表示自己只想谈钱:“嗯,是这样的,我手上有一批亟待卖出的珠宝……”
…………
按照雅辛托斯原本的预料,这场晚宴应该是他马不停蹄地找各种人攀谈,结果却变成了各种人马不停蹄地找他攀谈。
结束的时候,他还被一小撮人围着,惋惜地追问真的不能多留几天?多留几天就能参加他们的酒会了。
雅辛托斯微笑着婉拒了邀请,等送走这批人后,站在大厅门口犹豫了一会。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想也不想转身进门,找阿卡一块回家,但现在……
他在思考,阿卡能有现在这个机会,摆脱黑劳士的身份,成为伊利斯混得风生水起的大人物,他是否还要用斯巴达的那些事打扰对方?
虽然是这么想着,他的脚仍旧自觉地走向阿卡呆的那个房间,打开门后愣了一下。
里面除了一盘新的剥好皮的葡萄,盛放在碎冰里,空无一人。
桌边留有一根粗粗的蜡烛,火光跃动着,驱散室内的黑暗。
雅辛托斯盯着蜡烛和葡萄看了一会,还是走过去把葡萄抱起来,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往回走,有些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