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伊利斯找了一圈,踏遍所有可以藏匿的地方,也没瞧见仄费洛斯。
这就很奇怪了。
按照阿波罗的描述,即便没有出手,仄费洛斯也不该毫无动静,至少在附近埋伏着吧?
抱着谨慎的态度,赫尔墨斯特地唤来了老朋友——那只总是出没在宙斯王座周围的神鹰,最终在阿卡迪亚的某片山区中找到了西风神。
阿波罗确实把仄费洛斯打得不轻,神鹰掠过西风神头顶时,甚至一下没认出来这猪头是谁,扑棱着翅膀往前冲了一座山头,才突然意识过来,连忙猛扇了几下羽翼折返。
仄费洛斯蜷在某种穴居动物挖出的巢穴里,正用神力治疗着自己的脸,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某片空气中,像是在通过什么和并不在此的人交谈。
赫尔墨斯眉头一皱,立即一步跨进巢穴:“仄费洛斯,你在干什么?”
“?!”仄费洛斯惊得颤了一下,拉扯到伤口,疼得嘶了一口凉气。
他用阴沉的眼神扫了赫尔墨斯一眼,语气相当不善:“干什么?”
没人喜欢被看笑话,仄费洛斯努力挺直腰杆,试图端住姿态。
他盯着赫尔墨斯,也不敢说太过分的话。毕竟众所周知,赫尔墨斯是宙斯最信任的儿子,仄费洛斯能和阿波罗争斗,却不敢轻易得罪宙斯面前的红人。
赫尔墨斯早早想好了计策:“我来传达父神的旨意——他说要你为他办些私活。”
这种情况也不是没发生过,多半是赫拉神后气急败坏,盯上了赫尔墨斯这个偷腥小助手,宙斯只得另谋他人代劳。
感谢宙斯的“声名远播”,仄费洛斯完全没有怀疑赫尔墨斯的欺诈,他转了一下眼珠,想着自己和阿波罗的纠纷,或许在这里讨好了神王,能让宙斯为自己撑腰呢?
西风神捂着老腰,身残志坚地站了起来:“神王陛下有什么差事需要我办?”
嗯……赫尔墨斯在心里过了一下自己的任务清单,一本正经地道:“首先,把这几处父神经常落脚的神殿打扫一下……”
·
在奥林匹亚的公会堂登记、交完银币后,雅辛托斯和奥斯也没闲着,根据乌纳陛下写下的门路,陆续又找了几处地方。
很可惜,并不是所有的商人都留在了伊利斯,而留下来的那部分,几十年过去,早已去世。他们的子辈或是泯然众人,或是早早离开伊利斯,寻找新的商机。
雅辛托斯倒没太过惋惜,毕竟重头戏显然在邀请函上。
他们回到老厄尔的酒馆,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赶往奥林匹克大赛的场地。
奥斯在第一天并没有比赛,但要参加开幕的宣誓。
雅辛托斯带着半截面具站在观众席,漫不经心地扫了眼裁判席的方向。
伊利斯是一个很特殊的地方,奥林匹克运动会作为全地中海共同参与的盛世,给予了伊利斯难以取代的重要地位。
为此,很多城邦都会主动和伊利斯建交,斯巴达作为伯罗奔尼撒岛有名的军事城邦,当然也早早向伊利斯伸出了橄榄枝。
现在站在场地上宣誓的裁判、坐在裁判席后排的最佳观看位置上的贵族们,有不少都和斯巴达维持着友好关系。
为了避嫌,雅辛托斯当然不会和裁判套近乎,但那些掌控着伊利斯政治、经济的贵族们,却是雅辛托斯想要拉近关系的存在。
不论怎么说,伊利斯作为斯巴达的盟友,雅辛托斯当然更希望这些贵族偏向亚基亚德家族,而不是支持欧里庞提德家族。
场上,运动员和裁判的宣誓已经结束,战士吹响小号,传令官宣布为期五天的比赛正式开始。
雅辛托斯顺着阶梯,一路踱到裁判席后排的座位:“亚伽叔叔,好久不见,进来还好吗?”
他喊的是一位父亲的旧识。
亚伽回过头,胖胖的脸上带着惊讶:“雅辛托斯!天,”他立即站了起来,拉着雅辛托斯走到一旁,免得挡住后方的观众,“你怎么会来伊利斯?你都不知道,刚刚在赛场上看见奥斯,我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否则怎么会看到斯巴达的大将军出现在奥林匹克赛场上?”
他的表情很热情,手紧紧握着雅辛托斯,指头上的鸽子蛋戒指咯着雅辛托斯。
“……”雅辛托斯保持微笑。
亚伽也没有等待雅辛托斯回复的意思,继续晃着手道:“你应该早点来找我的,我还能替你们俩找一个更好的地方住下。对了,你的父亲最近怎么样了?我们很久没有联系,上一次见面,还是我作为使者前往斯巴达,你们的黑肉汤真是让我‘永生难忘’,哈哈哈!”
雅辛托斯仍然没有接话,面具下的眼睛却微微眯起。
是挺“永生难忘”的。
难忘到七八年前见的面,亚伽只见过十来岁胖成球的雅辛托斯,仍然能一眼辨认出戴着面具、瘦削高挑的二十岁雅辛托斯。
而且,“更好的地方”?
亚伽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哪里说漏了嘴,继续东扯西扯一些话题,大发感慨。
雅辛托斯保持着淡笑,时不时点头,俨然一个知情达意的小辈模样,丝毫没泄露出内心掠过的种种思绪。
说实话,他和奥斯来伊利斯,父亲没有提前知会亚伽、更没有在纸条上给出亚伽的名字,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但他终归还是想来试试,怎么会有一个朋友,明明曾经交情好到被父亲邀请到排外的斯巴达做客,却最终倒向了欧里庞提德?
——而且,看来老克桑仍然没有放弃雇佣兵计划,画着头像的悬赏令还紧随着面具更新了。
只是到现在都没有雇佣兵乐意在此时此刻、在这片土地上动手,他们只能远远跟着,随时更新头像聊表确实想做这笔生意的诚意。
多棒啊,顺手锻炼一门新手艺。
第四十五章
赛场上,年少的运动员们已经开始了赛跑,亚伽的嘴也跟着一块跑长程,就差把“就是不给你机会插话,甭提让我帮忙”写在脸上。
雅辛托斯索性把嘴闭上,目光扫向观众席坐着的其他贵族。
他们看着赛场,交头接耳着,偶尔也有那么几个投来隐晦的目光,又很快扭回头去,自以为不着痕迹。
阳光之下,某位裁判的腰间划过一道刺目的银光,雅辛托斯眯了下眼睛,循着方向看去,在那位回到观众席的裁判腰间看到一个小银饰。
非常不起眼,看起来就像一枚普通的银币。
上面刻着抱着酒壶与葡萄藤的酒神狄俄尼索斯,但不同的是,这位酒神手中的酒壶,盛满的不是酒,而是银币。
“……”雅辛托斯的目光定了一会,收了回来,半截面具下的唇仍然勾着淡笑,视线却转向亚伽手上的那枚鸽子蛋戒指。
金色的戒托上纹刻着同样的图案,酒壶盛满钱币,被葡萄藤缠绕着,包围住那颗颜色鲜艳的宝石。
奥斯做完宣誓,顺着台阶一路找来:“你乱跑什么?”
雅辛托斯顺势和亚伽告别,跟兄长一块走向他们的座位:“没什么,就是发现一件挺有趣的事。”
他将裁判银饰和亚伽戒指的事和奥斯说了。
奥斯老实人有老实的思想:“这怎么了?大赛的裁判都是从伊利斯的贵族中选举出来的。或许那个裁判就是亚伽家族里的人。”
“亚伽家里只有他一个后裔,不然你以为以他的粗枝大叶,怎么获得继承家族财富的机会的?”雅辛托斯摇摇头,“而且,我知道那是什么。”
雅辛托斯斟酌地道:“老厄尔给我们提供的房间里,不是有很多孤本手札?我在其中一个手札里看到几张地图,其中一个标注了许多地下赌博的场所——不是小打小闹的那种,是豪赌。其中一个位于伊利斯的地下赌场,它的标志就是抱着一壶金币的酒神。”
亚伽去不去赌场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把大赛裁判和赌场放在一块,就有点让人坐立不安了。
雅辛托斯又将亚伽倾倒向老克桑的立场说了,奥斯的眉头抱在一块打架:“我们应该报知奥林匹亚公会堂,处理这件事。”
雅辛托斯顿下脚步,转向正直的兄长:“老厄尔的手札都是多少年前的了?这个地下赌场得以在伊利斯扎根这么久,肯定和贵族们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我们报给公会堂,指不定哪里走漏风声,那个赌场就在搜查前‘人间蒸发’了。”
他循循善诱:“如果这是在战场上,你会怎么处理?”
奥斯几乎毫无犹豫:“把情报告知敌人的敌人——你是说,告诉亚伽的政敌?”
“没错,强龙不压地头蛇,”雅辛托斯欣慰地拍了拍兄长的肩膀,“父亲还说的好像很难一样,原来只是缺乏一个要举一反三的提醒。”
奥斯:“……”
奥斯思考了一会打弟弟的可行性,兄弟情终究还是占据上风,他想了想:“那也不要立刻就检举。按照那位裁判的宣誓,他应该是负责第三天赛程的,早检举说不定还给那些下注的人再动手脚的机会。”
他又进一步举一反三:“我们还可以借此和亚伽的政敌做交易,一来把人拉到我们这边,二来,帮他们这么大个忙,他们多少也要展示一点同盟情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