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只金毛本来就心惊胆战地一直偷瞄着这里,被卡俄斯下巴这么一点,腿一软差点膝盖点地。
也不知道他内心究竟经历了何等纠结挣扎,反正腿软完这金毛就哭丧着脸,慷慨就义似的自己走了过来:“怎……你们打算拿我怎么办吧。”
“办个屁,现在谁有空理你。”雅辛托斯好笑地骂了一句,又略微正了下神色,“我记得你之前是不是给我寄过一封信?说自己去深渊借到了生命之瓶,给达芙妮恢复了自由。”
“啊,对啊。”阿波罗傻登登地说,随手从怀里一摸,“这个呗?”
他嘿然一笑:“说起来还有点不好意思,当初我说这生命之瓶是借的,其实是偷的……盖亚哪有那么好说话?还把自己的伴生神器借给我。为了进深渊不丢掉小命,我当时还特地请赫尔墨斯来喝酒,‘借用’了一下赫尔墨斯的隐形头盔和飞靴,这才有惊无险地从盖亚手里盗来生命之瓶……不过说起来也奇怪,这个生命之瓶明明是盖亚的伴生神器吧,照理来说应该贴身携带啊?但是盖亚却把它放得贼远,倒是给我提供了机会。”
雅辛托斯哼笑了一声。
上辈子因为生命之瓶被命运吞噬,盖亚就算是没恢复记忆,恐怕也会对生命之瓶产生本能的抗拒。倒是方便了阿波罗在全然不知情的情况下,对命运釜底抽薪……这大约是命运怎么也没料到的。
记忆恢复之后,金线的效率发生了质的提升。和阿波罗谈话的空荡,所有命运的寄生体都被金线拔离出诸神的身体,又丝丝缕缕送入雅辛托斯手中。
那些看起来光辉璀璨,实则阴毒的玩意儿在金线的迫使下逐渐融合成一团光球,雅辛托斯用修长的手指轻叩了一下光球表面,一根缠绕其上的金线便分离而出,借着光球与本体之间的联系,循着气息垂直而下。
一直到金线传来某种连接到实处的感觉,雅辛托斯才抖了下眼睫:“找到了。”
他说的声音不大,偏偏这一句话话音刚落下,周围的一切喧嚣都戛然而止,诸神齐齐投来目光。
卡俄斯右臂微抬,骨节分明的手捉住金线,掀动神力悍然一扯。
“轰……轰——”某种像是贯穿地面的轰鸣声自深渊深处,一路靠近。
下一秒,某个藏头不露尾、始终躲在幕后操纵着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终于出现在众神面前。
“——塔尔塔罗斯?”阿波罗失声叫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靠!命运你也太不要脸了吧,侵占塔尔塔罗斯的身躯是想让我们投鼠忌器?!做事能不能光明磊落一点?”
阿波罗叫得最快、最响,命运一眼望过来,还没来得及反驳,就看见阿波罗手中还未收起的生命之瓶:“——你!”
命运气得当场猛翻了数个白眼,回忆起这段时间他占据塔尔塔罗斯的身躯,在神狱里翻找了那么久的生命之瓶,祂忍不住破口大骂:“你才不要脸!偷窃神器的毛贼也好意思站出来叫别人光明磊落?”
大约是这些年东躲西藏确实委屈,命运骂完阿波罗,又扭过头恨恨地磨着牙冲卡俄斯道:“你也是被猪油蒙了心,堂堂至高神,被美色所惑,居然帮一个人类来对付我……”
“关我什么事,没我之前你们的关系就很好吗?”雅辛托斯当着命运的面随手从阿波罗手中收走生命之瓶,顺道扭头奇怪地说。
“……”命运目眦欲裂,偏偏又奈何雅辛托斯不得,只能继续盯着卡俄斯道,“你怎么能相信人类?他们是一切贪婪、恶劣的集合体,今日把我拉下神坛,明天就轮到你。你和我才是这世间唯一的同类,为什么要同类相残?这些年,你一日都没停过追杀,兔死狐悲的故事难道你没听过?”
狐狸无动于衷,并用淡漠的眼神略带不耐地扫了一眼兔子,表示只想老婆孩子热炕……算了,孩子个顶个的糟心,他只想要老婆。
至于命运口中贪婪、恶劣的人类……雅辛托斯似笑非笑地看了命运一眼,目光转开,在诸神群中扫了一圈,最终定在某个缩起身体,努力减小自己的存在感的前任神王身上。
金线倏然而出,将这只恨不能钻进地里逃走的西瓜虫卷到雅辛托斯身边,顺道把宙斯的亡魂往命运的方向推了一把:“不帮忙引荐一下?这位可是一手把你扶上神王宝座,又保你艳福不断、儿女双全,亲爹也不过如此。”
“我……我不知道……”失去神格后,宙斯的亡魂能在深渊中开口都算是奇迹,发点抖真不算什么。
在冥界被收押的这几天,他和赫拉都受过几轮相应的刑罚,以此惩治他们生前的恶行,此时别说表现得有骨气,宙斯抓到机会只想求饶:“求……求求,求求别把我丢在深渊,我……我反省,我后悔了,我不应该仗着神力为所欲为,别——”
他求饶的话还没讲完,就被对面命运一声拔高的尖声呵斥打断:“住嘴!!”
看到卡俄斯和雅辛托斯同时出现,命运都没表现得这么生气。
雅辛托斯挑起眉,反倒在这时替宙斯说起话:“这么凶干什么,他现在没有神格,又经过冥界的刑罚,害怕一点很正常。”
“害怕个……”命运咬着后槽牙,塔尔塔罗斯的黑袍被神力激荡,像深海中的水母招展衣摆,“他不能害怕,不可以求饶!”
“为什么?”雅辛托斯并没有等待命运回答的意思,问完便紧跟着自己回答道,“因为就像某些自傲的作家会在某个角色身上投射进自己的影子一样,宙斯就是你选择的那个角色。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就是你。”
雅辛托斯往前逼近一步:“所以你在那么多人身上随意编织悲剧,却给自己编织的是大权在握、财色兼得、儿女双全的完美剧情……所有的好处都被你占尽了。你总挂在嘴边的公平呢?你口口声声说的悲剧就是艺术呢?到底谁才是一切贪婪、恶劣的集合体?”
“命运!!”无数怒喝混成回答,夹带着攻击一同落向命运。
命运见势不妙,这群人居然被雅辛托斯煽动得什么等级压制、什么投鼠忌器都不考虑,直接下死手,连卡俄斯也攻了过来,连忙后退融进黑暗中,化出一片大雾笼罩战场。
薄雾袭来的瞬间,雅辛托斯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神,下一秒就发觉自己回到了斯巴达,正站在自家后院里。
夜色静谧,小院中空无一人,雅辛托斯站在窗外往屋内看,瞧见正在床上沉睡的自己。
在旧时记忆里切进切出那么多次,雅辛托斯当然清楚这不是现实,就是有些奇怪命运给他看这空荡荡的小院干嘛?
【看……看床边……】
命运装神弄鬼的声音在后院中沙哑地响起,下一秒雅辛托斯就瞧见床上的自己一个翻身,身上的被褥歪斜少许,紧接着,原本完美与窗外藤萝融合在一起的黑影诡异地一扭,悄然从墙面上探出,细长的触手伸到他身边,勾起被褥整理好,又无声地缩回墙面。
【他一直……一直都在监视你……即便不在你身边……你的周围,你的脚下,你不曾注意到的阴暗角落里,他一直都在……】
“哦。”雅辛托斯点点头,四下里看了看,“你等等。”
命运:【……@#¥你干什么??】
雅辛托斯用金丝在脚边揪出一截与周围黑暗截然不同的黑影,猛然一拽:“和同伴汇合?”
命运精心架设、分隔在雅辛托斯与卡俄斯之间的薄膜被这一扯打破。
卡俄斯从隔膜的另一端撞进来,连带着他那边的幻境也一并跟了来:“我哪点比不过他?明明我俩一模一样!”
“?”雅辛托斯一愣,没想到才在自己这儿见过另一个自己,现在又冒出第二个。
他忍不住盯着另一个“自己”看了几眼,才确定这玩意儿应该不是幻境,只是什么东西幻化出了自己的样子。
假货和雅辛托斯本尊打了个照面,也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叉起腰:“你看你看,明明我们就长得一样!”
它带着几分哄劝:“他有什么好执念的?你是堂堂至高神,却为他做这些。不过就是因为当初闯入深渊的是他而已,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特别?我是没他好看吗?是没他温——”
卡俄斯听都没听完,无比厌恶地反手将这东西拍下黑暗,落进地狱焦土:“那就在这里呆上三个月再来见我。”
地狱焦土上焦火遍布,每一寸火焰都是塔尔塔罗斯专门为刑罚炼制的,哪怕是神狱中的二代神王也经受不了这种折磨。
那个假货一落进火堆里便发出刺耳的惨叫,一边打着滚试图熄灭身上的火焰,一边尖啸:“不!不!说好的只要我向卡俄斯承诺会百依百顺、陪他呆在深渊,他就会像宠雅辛托斯一样宠我的呢?!”
“??”雅辛托斯用围观人类迷惑行为的眼神,顺着卡俄斯在黑暗中拍出的洞口望向焦火中的假货。
这东西也仅仅是开头的时候还有力气尖叫,很快便因为没有塔尔塔罗斯本尊贴心地套上禁制,在焦火的摧残下禁不住疼痛,魂飞魄散,徒留下一具焦枯的虫类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