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正五味杂陈,身边那个木头却显然没注意到,仍旧面向夫人,直接切入正题:
“所以,你官人的死,真的跟你有关?”
夫人收起神伤,唇畔带了分讥诮:“有关如何,无关又如何,二位要拿我去报官么?”
法海目光倏忽转冷,一旁李嫂则忽然神色大变,嗫嚅道:“夫人,是不是跟秦老爷……”
“在替我择婿的事上,我爹看走了眼。”夫人没理她,自顾自继续道:“他本以为,这人虽然家道中落,但好歹家世清白,做学徒时又机灵好学,入赘后能帮衬家业。谁知,成亲后,他本性暴露,吃喝嫖赌无一不精,还欠下了一大笔债。债主逼上门,逼我爹替他还。我爹就是被他气坏了身子,又觉得对不住我,才吊死在这间酒窖里的。”
那阎彪又开始“唔唔唔”个不停。
“爹爹去后,债主见逼出了人命,便不敢迫得太过。我那官人从此一蹶不振,只知道借酒消愁,连酒坊都无心经营。我那时刚刚生下了一个孩子,独自一人撑着酒坊,又卖了几间铺子,好不容易将债还清了。我让他休了我,从此与他一刀两断,秦家的钱,他再也拿不到一分一毫。他苦苦哀求,丑态毕现,见我不为所动,便将我约到这间废弃的酒窖,试图最后再劝我一次。”
“我早已打定主意,一定要同他和离,只是念着夫妻情分,不想同他撕破脸,便答应赴约。谁知,他竟在我喝的酒里下了药,想逼我同他亲热,让我再怀上一个孩儿。这样一来,我就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他了。”
“先前那个孩子,是我为了报还父母恩情,才不得不忍受着生下来的。自那以后,我与他再未同房。我在家中都不想多看他一眼,更何况,是在这个地方。”
“所以,你就杀了他?”
“不。”夫人疲倦地摇了摇头,“我再心狠,到底是个做不成大事的女人家。被他缠上后,我只想快点逃离,就拼命挣扎,好不容易摆脱了,自然是立刻离开那个地方,哪里还顾得上他的死活。后来听下人说,他那天出去后,都没有回来。我壮着胆子回去一看,发现他人泡在酒池中,已经气绝。大概就是那晚被我失手推下去的,又喝多了酒,就再也爬不上来。”
那阎彪“唔唔唔”得更厉害了,甚至开始试图挣脱绑他的破布条,两只眼睛红得要喷火。
“我吓得病了几天,不敢对别人说这件事,又怕被他的冤魂缠上,正愁没理由请高人做法,镇子里忽然就开始闹起怪事。几处水井相继干涸,闹得人心惶惶,我们家便代表大家出钱,请了和尚道士来做法事。那些人说,我官人是平白溺死的,怕是要兴风作浪,叫我们不要明着吊丧,外面照常挂上大红灯笼,在家里停棺停够七天七夜再下葬,还在家门内外设下了结界。谁知,非但无用,还平白连累了小彩受苦。”
我一时没忍住,又插了句嘴:“他一准以为你是你官人,这才拼了命要破那些结界,想进去见你最后一面。”
夫人拿手背抹了抹眼睛,忽然将小孔雀小心地平放在地上,俯身冲我们跪了下来:
“能说的我都说了,没有分毫隐瞒。桑落随你们处置,只求二位无论如何,一定救活他。”
第40章 泡脚
经过我跟法海整整一日的救治,孔雀的伤情终于稳定下来,现在需要做的,只是等他醒来。
次日用晚饭的时候,李嫂照例将饭菜送到我们俩的小屋子。法海落座后,先夹了一筷子菜到我饭碗里,看着我急不可耐地夹起来放入口中,这才悠哉开了尊口:
“今天早上,李嫂跟我说,她家闺女二大爷家的四堂姐貌美如花,德才兼备,是个宜室宜家的好姑娘。”
“你回她什么?”我刚刚吃了一口菜,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被他这话惊得呛了一呛,喝了好几口水才缓过来,“快说啊,你怎么回她的?说这话的人显然居心叵测啊,想男人想疯了吧!”
自打我们帮忙解决了家里的麻烦,在知晓一切后,又没做出什么对夫人有害的举动,李嫂就一直对我们,特别是法海青眼有加。这不,都到要介绍媳妇儿的地步了。
法海却不再理我,自顾自吃他的青叶小菜。
“喂,喂喂喂,”我霍然站起,拿筷子敲了敲他还套着发套的脑袋,“你要时刻记得,你是和尚!就算现在暂时长着假头发,那也是和尚,和尚是不能娶妻的!”
“我跟她说,我已有家室。”
“你……”
“小青。”
“我……”
我愣了半晌,一屁股坐下,连带着把空无一物的筷子放进嘴里好几次。后来还是他实在看不下去,给我把筷子拿开,这才避免了我在他面前一再出丑。
“所以……”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我猛地蒙住耳朵,竟不敢听他接下来的话,“你变了,法海。你以前一提起捉妖,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现在都学会磨洋工了。说,是不是被我感化了?你……你……”
你是不是已经喜欢上我了?
不知怎的,这话我怎么都问不出口,一想说就卡壳,简直比问他今晚要和我睡几次还要羞人。
“我吃饱了,我要洗脚去了。”
我撂下筷子,下了桌跑去弄洗脚水。法海没喊住我,也没与我同来,但我总觉得有道幽幽的目光,一直钉在我背后。
众所周知,我们蛇本是没有脚的,化成人形后才有了脚。所以我一直都觉得特别新鲜,也格外宝贝它们,但凡条件允许,每晚都一定要泡脚。哪怕洗了澡,也要再热气腾腾地泡一泡我那俩脚丫子,不图别的,就图一个舒坦。
但今晚,哪怕洗脚水再热乎,我都怎么也舒坦不起来。
法海的话点醒了我。其实我一直不曾真正明白,自己先前觉得骄傲,究竟是因为哪怕得道的高僧,也抵御不住我的诱惑,还是因为我心爱的人,也愿意回过头来爱我。
单纯的□□交欢,跟心中真真切切装着彼此,应该是不同的。可究竟不同在哪,我也说不上来。至于究竟谁先谁后,有了一个是不是必然能引发另一个,那就更不是我能回答的问题了。
我抱着脑袋,正盯着盆中明晃晃的水面发呆。忽见有熟悉衣摆停在眼前,这才发觉法海已经收拾好碗筷,走到床边来了。
他在我身侧坐下,很快褪了鞋袜。我思绪还停留在刚才的迷思中,一时没反应过来法海要干什么,就见他又往我这边靠了靠,双脚一抬一放,就伸进了我泡脚的水盆里。
我知道,这世间有很多写足的诗词,人们诗兴大发,总能将它描绘得香艳又引人遐思。我没上过学堂,没有文化,做不出什么像样的诗句,可对面前这香艳小景的反应,却非常直接。
法海叹了口气,提醒我:
“小青,你流鼻血了。”
我猛然仰起头,却还是阻止不了几滴鼻血滴滴答答掉进水盆里,将整盆水染成了浅浅的红色。
“我去换一下水。”
“不用。”我一把按住法海的胳膊,手下臂膀依旧紧实有力,让我回想起被它抱着的感觉。
法海又叹了口气,反手将我揽进怀中。盆中双脚叠上我的,一点点揉搓起来,仿佛将我的心也泡在温水里揉,揉得温吞吞,熨帖帖的。
我靠在他怀里,吸了吸鼻子,再度仰起头,心中憋了股劲。等到不再有咸咸的东西涌进嗓子眼,便忽然发难,率先踢起一大片水花。法海被踢了一身水,不甘示弱,也朝我踢了一脚水。就这么踢来踢去,弄得彼此衣裳都湿透了,我猛地翻身压过去,吻住了他。
法海被我压在床上,一动不动,任我从他的嘴唇亲到鼻梁,又慢慢向下,一点点舔吮起他的胡茬。
他的胡茬硬硬的,像刺猬炸开的刺,有毛茸茸的地方,是新长出来的。我把自己的舌头想象成母兽的舌头,努力回忆着,新生的幼兽经母兽用舌头舔过,是不是就能长得快一点?我刚出世的时候,我娘亲是不是也这样舔过我?
记忆太久远了,已然模糊到面目全非。我被刺猬扎疼了,便又顺着下巴一路往下,将他的喉结一口含住。感觉那小球滚动了几下,便将它包裹在我湿热的唇舌间,咂摸几口,几乎要吞下去。
我正咂摸得起劲,忽闻他难耐地低喘了一声。紧接着,便翻身将我压在身下,一扭头,就将灯吹熄了。
窗外又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我们躲进被窝里,紧紧缠在一起,觉得无比心安。抬头往上看,房梁总是起伏得很厉害,地震似的。我咬住嘴唇,竭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法海却盯紧了我,眼睛里面渐渐泛起雾气。
终于,雨停了,我们双双瘫软在床上。法海也像夫人那样,让我枕在他的胳膊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我的头发。我疲倦得抬不起胳膊来,却还是强撑着伸出手,去摸他刚生出点毛寸的头顶,一开口,还带着点尚未平息的哭腔:
“跟……跟你说,我这只手上,蘸了我的眼泪,口水,精,血。都是□□,对生发最有用不过了。”我神神道道地念,“头发,头发,你快点长,等你长长了,他就再也不是和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