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少纳言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因为从面前这个笑眯眯的妖怪身上,他瞬间感觉到了一种不闭嘴就会死的压力,不仅如此,他突然感觉好像有风吹过来,从脊椎骨到天灵盖,极致的寒意让他哆嗦着抖了两下。
“您刚才说,您和谁,心意相投?”
金发的付丧神将拇指贴在了刀镡上,敬语也用的满是讽刺意味。
毫不自知一句话捅了两根肺管子的藤原少纳言感觉有戏,立马挺了挺背:“贵船神社的少宫司!神宫寺白!”
玉藻前幽幽地冷笑了一下。
髭切慢慢地握紧了刀柄。
“嫉妒可是会让人变成鬼的……”他这么喃喃低语了一句,然后猛地抬手抽刀!
他的速度快的惊人,几乎连着刀光都成了一条虚幻的光影,骤然喷洒出的雪白银光宛若白练铺天盖地而来,气势汹汹地朝着藤原少纳言的脖颈劈砍而去!
身为贵族的藤原哪里见过这样实打实的杀招,连反应都来不及,裆下就哗地湿了一片。
就在他感觉就要命丧当场去见天照大御神的时候,一柄桧扇从他背后伸出来,正正好好挡住了那振刀。
攻势被轻巧地拦下,髭切也不生气,反而笑的更温柔了:“——本来就是鬼的东西,又会变成什么呢?”
短暂的时间里,刀身和桧扇撞击在一起“叮当叮当”连响了五六下,两人把藤原少纳言夹在中间,像块挡箭牌一样,隔着个大活人开始过招。
髭切一刀擦着他的脖子捅向玉藻前的胸口,玉藻前不慌不忙地对着刀尖一撞,将它弹开。髭切趁着去势未消,反手抽刀继续怼玉藻前,大妖这回探出了爪子,凶悍地往髭切的刀上抓,一抓没抓到,反在藤原身上抓出了五道伤口。
两人不约而同地都朝着对方的要害处招呼,凶狠毒辣的像是恨不得把对方片成一盘刺身,面上却都带着温和无害的笑容。
这么你来我往打了一场,玉藻前和髭切都毫发无损,中间的藤原少纳言却凄惨的像是一块破抹布,他早在髭切出第一刀的时候就被吓昏过去了,之后被两个面白心黑的家伙故意推来推去挡对方的刀,衣服零零散散地被抓成了几块碎布,身上满是伤,不致命,但足以让他痛的半年别想出门。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髭切收了刀,好似刚刚才看见地上的藤原一样,脸上惊异的表情就跟真的一样。
玉藻前眯着眼睛瞅了髭切一眼。
他身上最重的几个伤口明明就是你捅的!别装得好像什么都没干过一样!
……不是说刀剑付丧神都是性格正直的类型吗?这个是怎么回事?
他突然有了点危机感。
感受到外面的腥风血雨停止了,半开的门后怯生生地探出了小式神的头,只是极快地一闪又消失了,片刻后,神宫寺泉走出来,盯着地上那具可怜的几乎看不出原貌的人:“……”
神宫寺泉还没说话,髭切先笑了:“家主?”
金发的付丧神皮肤白皙,笑起来的时候乖巧甜蜜的简直让人无法抗拒,神宫寺泉下意识地往他背后看了一眼,没有找到那个总是跟在自家兄长后面收拾烂摊子的付丧神:“膝丸呢?”
髭切的眼睛快速眨了一下,淡淡的阴翳一闪而过:“呃……家主问的是谁?”
神宫寺泉一脸无语地盯着他。
髭切冥思苦想了一阵子,摆摆手:“哎呀那个不重要,这位——”
他用脚尖象征性地拨弄了一下地上那坨人:“我刚到,虽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不过他可是被打的很惨哦,其他的先不说,被爪子抓成那样子一定很痛吧,想想就感到同情呢。”
睁着眼睛说瞎话还说的一脸无辜又坦然的髭切走向神宫寺泉,经过玉藻前的时候特意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被这个眼神看得气炸了毛的玉藻前难以置信地瞪着这个当着他的面就敢胡说八道的付丧神。
你他妈说了啥?!
髭切走到神宫寺泉旁边,用那种慢悠悠的甜蜜语气补刀:“您认识他吗?要小心哦,野生的狐狸总是会挠人的。”
神宫寺泉于是顺着髭切的眼神也看了看藤原,视线立即被他脸上最醒目的五道抓痕给攫住了。
停顿了几秒后,他眼神复杂地看向玉藻前。
玉藻前:不是,你看看他的腰他的背他的大腿啊!那都是他捅的!
顶着柔弱小白花人设的玉藻前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势均力敌的对手,他于是眨了两下眼睛,嘤的一声哭了出来,还是那种无声的哭法:“我……我实在是受不了他那个眼神……而且、而且他还说你……”
髭切在一旁凉凉地接话:“是啊,所以他现在真是惨呢。”
玉藻前差点哭不下去,抬着袖子捂住半张脸,哽了一秒,一下子呜咽出声,眼泪婆娑地看神宫寺泉:“你不相信我么?”
髭切笑眯眯:“相信啊,这么强悍的爪子,谁能不相信你的实力呢。”
神宫寺泉:等等,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好像不太懂?
第78章 我才没有紧张
膝丸坐在源赖光下手, 心不在焉地朝着门口看,上头的源氏家主全然视晴明若无物,一直在和自己的弟弟说话,被无视的安倍晴明保持着笑眯眯的状态, 镇定自若地在一边品茶吃糕点, 好像对于源赖光这么不客气到甚至极其失礼的态度一点都不以为意。
在膝丸第二十三次往门口看后, 仿佛一直没有在注意他的源赖光忽然看向他:“膝丸?有什么问题吗?是在担心髭切?”
源氏的家主态度温和, 看着自己的佩刀时满是掩饰不住的喜爱之情。
膝丸一听这话,连忙摇头:“不!阿尼甲实力强悍,我并不担心他……”
在维护自家兄长顺带吹一波这一方面, 膝丸全然已经养成了战斗本能。
“那是为了什么而忧心呢?”源赖光手里转着一只小陶杯, “我的刀剑, 不应该有这样拖泥带水的作态。”
膝丸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 欲言又止。
——他不是担心阿尼甲, 只是不跟在兄长后面, 膝丸心里总是不太放心, 尤其这里还是平安时代的京都, 万一遇见个什么人或是妖怪……
就连膝丸也不得不承认,虽然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弟, 可是有时候他也完全摸不清自家兄长的脑回路。
一旁的鹤丸正在研究碟子里的茶点, 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 瞅了一眼安倍晴明。
“喂……家里那个……”鹤丸压低声音。
晴明用桧扇掩住嘴, 努力不让自己笑的太显眼:“唔……对啊。”
鹤丸仰着脸, 想了想刚才膝丸要跟着髭切一起去接神宫寺泉却被安倍晴明拦下来的样子, 重点放在了当时大阴阳师嘴角那点狡黠的笑意上,恍然大悟。
有热闹可以看他却看不着!
安倍晴明太不讲义气了!
鹤丸立即后悔起刚刚没有要求跟着髭切一起去了,他浑身痒痒起来, 也学着膝丸的样子眼巴巴地看向门口。
——啊啊啊好想看热闹好想看热闹……
前去接自家主君的髭切避开仆从的视线,将藤原少纳言扔到牛车上,然后对着玉藻前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你就不用出来了吧?野生的狐狸还是在家看门比较好,万一惹了麻烦还要家主去摆平……”
髭切的声音轻快温柔,看着玉藻前的模样也像是随口一说,玉藻前眯着眼睛抬手就要给他一爪,但是面前付丧神的最后一句话却让他停顿了一下。
安倍晴明的宅邸有强力的结界可以隔绝外人对宅邸的窥视,就是有他这样的大妖在内也不会引起惊慌,顶多是有点怀疑而已,不过有安倍晴明的身份在这里摆着,这点妖气也不算什么。
但他要是就这么上街,不出片刻就能引来整个阴阳寮的出动,玉藻前这样级别的大妖进入平安京,是足以引动人类和妖怪们的战争的。
玉藻前倒是不介意什么战争不战争的,他对阴阳师又没有什么好感,杀几个就当是活动筋骨了。
可是要是将他的半身牵扯进去……
玉藻前第一次迟疑了。
神宫寺泉正换了衣服从宅邸里出来,他没有听见髭切的话,就看见模样华美艳丽的男人回过头,稍微弯下点腰,对着他微笑,嘴角一个小小的酒窝若隐若现:“虽然很想跟你一起去,但是我还是在家里等你回来吧。”
神宫寺泉怔了一下,他习惯了这几天玉藻前跟着他不离左右,也从安倍晴明那里知道了妖怪们对自己半身的执念,猛地听玉藻前这么一说,还有点奇怪:“怎么了?”
美丽到超越性别已经成为了“概念”的男人轻轻叹气,他叹气的模样也好看的像是一幅画,犹豫了几秒,才开口:“……没什么,要快点回来哟。”
后面的髭切歪着头,冷静地指出:“想跟着的话把尾巴都剁了不就好了吗?我可以借你刀。”
玉藻前不接他的话,只是专注地看神宫寺泉,一脸因为不能跟他一起出去而感到十分抱歉的表情:“我不想给你惹麻烦……不过你是我的一尾,这么近的距离里,你如果出事我能感应,我会马上到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