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就看见了具体场景。
名动京都的大阴阳师默默看着那个刚才还抬着下巴威胁他的大妖现在倒在地上,一手捂着脸一手撑着地,娇弱地对着他的好友泪光盈盈,忽然觉得心力交瘁,仿佛整个世界都对他露出了嘲笑脸。
真是没想到啊……大阴阳师眼神复杂地看着玉藻前,脑回路和鹤丸同时走在了一个频道上。
为什么没人说过可以空手杠酒吞正面怼大天狗的玉藻前居然是个这么不要脸的!
第74章 搞事
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强悍得不得了的玉藻前一点也不在乎别人是怎么看他的, 他凭借着自己精湛的演技和豁出去不要脸的勇气硬是在神宫寺泉那里得到了不下于鹤丸的待遇。
不过鹤丸是谁啊,平安时代的刀剑哪有不心脏的,看透了玉藻前的想法后鹤丸立刻也转变了套路,不就是演戏撒娇么, 谁不会啊!你不要脸, 鹤难道就很要脸吗!气到神志不清的鹤丸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了这一招可能行不通。
不是鹤丸的演技有问题, 也不是他足够要脸, 而是有关键性的一点,他根本模仿不来!
盘腿坐在屋顶上的付丧神抱着自己的本体刀咬牙切齿地瞪着下面那只不要脸的狐狸,化成原型的玉藻前绝对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大狐狸, 身体有成年男性那么长, 雪白的长毛根根蓬松柔软, 阳光下看像是泛着一层浅金色的波浪, 而到了月色下, 就成了流动的美丽银河。
蓬蓬的大尾巴和身体卷成一个圆, 将神宫寺泉圈在肚子上, 少年模样的审神者大半身体都陷在狐狸毛里, 活像是身上围了一张大毛毯,懒洋洋地趴在地上的玉藻前还时不时歪着头蹭他两下, 竖着的耳朵被神宫寺泉撸大猫一样撸到贴在头上也不生气, 好脾气的活像是一只被人类圈养的普通狐狸。
……你的骄傲呢!你身为大妖的尊严呢!你被阴阳师们忌惮被妖怪们恐惧膜拜的实力呢?!
居然变成了一只宠物狐!我看不起你!
鹤丸愤愤地换了个姿势, 有毛了不起吗!毛软了不起吗!以色侍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你迟早有秃了的那天!
这种情况连安倍晴明都没有料到, 在第一次看见庭院里那只现出原形乖巧地让好友撸毛的大狐狸之后, 他就感觉看不懂这个世界了,而某天见到靠在狐狸肚子上睡觉的好友之后,安倍晴明就再也不想见到这一人一狐了, 没有一个阴阳师扛得住这个场景的!
就算他被称为平安京最强大的阴阳师也是一样!
在第十四次将感受到京都中莫名出现的强大妖气的阴阳师糊弄走之后,安倍晴明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
觉得过不下去的不仅是他,鹤丸已经快要在沉默中变态了。
他觉得其他的他都能忍受,但是那只狐狸想和主君一起睡觉,这绝对不行!
仗着原型漂亮优雅到令人痴迷的大妖只是抬着下巴,用极其人性化的眼神不屑地瞟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子走到神宫寺泉身旁,然后——噗咚一声,趴下来露出了软软的肚子!
鹤丸气的差点要当场拔刀斩杀了这只祸害君王的妖狐。
而面对着毛茸茸暖呼呼的肚皮诱惑,抵抗没超过三秒的神宫寺泉看着鹤丸:“……抱着狐狸睡挺舒服的,再说又不是人,就像是鹤丸变成刀剑一样嘛,有什么的。”
鹤丸青着脸,这能一样吗?!那只不要脸的狐狸分分钟就能化人,就算不能化人,他可是大妖,妖身与人身感知是相通的啊!对他来说不过是换了件衣服罢了,和人有什么区别!不能这样忽略他的本质啊!
被接二连三捅刀捅在心口上的鹤丸决定在沉默中爆发。
在廊上喝酒的安倍晴明于是就迎来了一个新的酒友。
银发的付丧神蹲在树杈上,轻盈的像一只白鹤,望着独自饮酒的阴阳师:“晴明大人,知道怎么召唤付丧神么?”
安倍晴明端着酒碟的动作一定,斜睨着树上的神明:“阁下想要干什么?”
鹤丸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反正已经这么乱了,干脆让那群真正心脏的家伙也过来好了,想想就是个大惊吓啊!”
安倍晴明眯着眼睛,又想到白天躺在玉藻前身上对自己开嘲讽的神宫寺泉,不由得嘴角一勾,兴致勃勃地坐正了:“还有哪位付丧神也在此地吗?”
鹤丸摸了摸下巴,灿金色的瞳孔里都是兴奋的光芒:“三日月宗近,髭切,莺丸……”
一个一个数过来,鹤丸赫然发现,原来本丸里那些心黑手辣的家伙居然大部分都诞生于平安时代!
他又想起了膏药一样贴着主殿的大妖玉藻前和面前的阴阳师,莫名地走了下神。
——这究竟是个什么魔性的时代啊!
听见髭切的名字,安倍晴明眼睛一亮:“正好明日源氏举行物忌,要前往博雅处拜访,不若阁下随同我一起?”
不搞点事情出来就全身不舒服的鹤丸立即和热衷看热闹的阴阳师一拍即合。
于是第二天,当神宫寺泉还抱着温热毛绒的大狐狸沉眠时,决心搞事的鹤丸已经和安倍晴明走在了去源氏的路上。
“……大妖的半身,终其一生也就只会出现一个,而且就算是出现了也不一定能找到。像是玉藻前这样的实在是巧合中的巧合,本来只是为了寻找自己的断尾,没想到居然能和半身相遇……”
发生这种事情的概率连安倍晴明都要感叹,玉藻前寻觅断尾不是一年两年了,哪里想到好友寻找的附身躯体竟然就是那条断尾,又哪里想到好友居然就是玉藻前的半身……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鹤丸像是扛扁担一样把本体刀扛在肩上:“那如果主君要回去了呢?”
付丧神看着前面空旷的道路,阳光侧着洒在他脸上,将付丧神白皙的面容照的仿佛透明一般。
鹤丸转头,露出一个非常开朗阳光的笑容:“总之,主君是一定会回去的。”
安倍晴明把玩着手里的蝙蝠扇,轻声回答:“那失去了半身的大妖,就只能在痛苦和疯狂中度过余生了。”
举世闻名的阴阳师展开扇子,平静地说:“……得到了再失去,可是比从未得到要可怕得多。”
鹤丸听了一点反应也没有,金铁化成的人心冰冷又坚硬,满心只有自己主君的付丧神抬手遮住落下来的阳光:“是吗。”
他将手握紧,金色的眼睛里好像流动着璀璨的光华:“……所以没有人想要失去的。”
安倍晴明微微蹙起了眉头,难得的有点迟疑自己的举动。
不过面前已经能看到源氏的大门,博雅揣着袖子站在那里看天,手里还捏着晴明用来传讯的纸鹤,见到路口走来的朋友,他高兴地迎上来:“晴明!兄长听说你要来,已经准备了一应事物,都是按照你以前习惯用的,还缺少什么的话直接叫人去买就好了——这位是?”
源博雅好奇地看了两眼一旁的鹤丸,得到对方一个耀眼的笑脸,始终保持着天真爽朗的付丧神在愿意的时候,可以比任何人都要绅士优雅:“在下鹤丸国永,是自刀剑中诞生的付丧神。”
“刀剑!”源博雅先是一惊,然后眼睛就亮了,上上下下看了鹤丸一圈,一边把人往宅邸里带,一边询问着:“所有刀剑都能有付丧神吗?”
“那可不一定,”回答的是专业对口的晴明,大阴阳师跟在他们后面,慢悠悠地回答学术问题,“足够的信仰,逸闻,事迹,或是被供奉,年岁久远即能诞生付丧神。但是刀剑和平常的器物不一样,被用于杀戮,接触鲜血,刀剑付丧神产生的机会更高,也比其他器物的付丧神更具有神性——”
他将“神性”这个词在自己心里重复了两遍,不着痕迹地看了鹤丸一眼,“有些刀剑,甚至能在高天原占据一个正位,说是付丧神,但是早就已经脱离这个概念了。”
源博雅听的稀里糊涂的,也没有在意这个和那个有什么不同,继续问鹤丸:“那还有其他的刀剑付丧神吗?”
他精通雅乐弓道,对于刀术也很有心得,在兄长的影响下,更是天生就对刀剑有着非同寻常的喜爱。
“有啊,”鹤丸笑吟吟地看着这位后世的雅乐之神,“你的兄长不就有吗?”
源博雅一愣,然后迅速反应过来:“您是说……髭切和膝丸?!”
从正室走出来的青年身长玉立,一身抚子色的狩衣不仅不显得他轻佻,反而更将那种秀雅贵气烘托了出来,连冷淡而颇具威严的神色都柔软了许多:“博雅,在说什么?”
青年的声音低沉而平和,不带一点锐气,但是鹤丸在听到这声音的第一时间就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
源氏的家主……源赖光。
鹤丸细细地打量着这位让髭切膝丸兄弟耿耿于怀的第一任主人,这位在史书上留下过辉煌战绩,又一手将颓靡的源氏托上了荣耀的巅峰的男人。
不可小觑。
鹤丸看着他,这么想着。
“我们在说髭切和膝丸。兄长,听说刀剑中也是能诞生付丧神的。”源博雅对自己的兄长爽快地和盘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