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般的私语掀起无声的浪潮,又平息下去。
吧台前的安娜手里举着玻璃珠,清澈的大眼睛透过那个玻璃珠望过去,轻声道:“改变了……未来……”
草薙的注意力立即转移到了安娜身上,他们都知道安娜有一定的预知能力,眉头一蹙:“安娜?你看见了什么?”
银发红眸的小姑娘看着他,眼里忽然就涌上了难以遏制的泪水:“出云,看不见泉了。”
付丧神们纷纷站起来,像是包裹在表面的皮囊脱落,藏在下面的锋锐寒意涌动出来,竟然给了草薙一种他的酒吧里刀剑林立的感觉,让他一瞬间的头皮发麻,肌肉不受控制地绷紧起来。
刀剑……
草薙猛然睁大了眼睛。
他想起来为什么他们的名字这么奇怪了。
那不都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刀剑名字吗?!
“哒。”一声酒杯磕到桌面的清脆响声唤回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不知道是谁先动的,付丧神们如同流光逐风,以一种常人绝对难以达到的速度冲出了酒吧,草薙目瞪口呆地看着酒吧里不到十秒就空无一人,一种沉沉的紧张感压上了他的心头。
“神宫寺泉……”他低低重复了一遍。
安娜对上他的视线,手指坚定地指向一个方向:“尊也在那里,出云……”
草薙点燃一根烟,将卷起的袖子放下来,镜片后的眼睛里出现了属于吠舞罗军师的锐利神色:“比良坂大厦吗……这挑衅实在是——”
“希望他已经做好了觉悟。”
第32章 达摩克里斯之剑
他们面对的是一位王权者,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不是王权者,谁能在周防尊这样的威压下躲藏这么久。
十束多多良感觉自己像是在做一场离奇的大梦,梦境和现实里角色倒转,原本应该拥抱着他的人躺在他怀里, 流着应该由他来流的血。
可能是因为幼年经历, 十束多多良的性格看上去实在是没有表面那么温柔——不, 温柔是真实的, 他对这个世界永远怀抱着不会熄灭的热情,却也不会执着于任何喜爱的事物。
多情而又薄情,温柔而又冷淡。
除了全心追随的王和吠舞罗, 十束对于任何存在都把握着恰到好处的分寸, 他连自己的死亡都可以做到不甚在意, 然而现在, 他的手指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不要睡……不要睡, 千万不要睡过去, 再等一等就好了、再坚持一下……”
狂乱的烈焰带着炽热的风在天台上炸开, 赤之王的怒火是无声无息而又沉重威严的, 他没有去看十束怀里的人,只是调动着自己的一切力量对那个胆敢惹怒他的家伙围追堵截。
脚下的地面在高温中颤抖着, 渗出了将要融化的水汽, 石块崩裂的声音喀嚓喀嚓响成一片, 被死死关在心里的那只野兽睁开了眼睛, 它在烈火包围的焦土中站起来, 带着惊天的威势发出了成王之后的第一次怒吼。
高天和云层之中, 澎湃的火焰流窜交织,光影深浓,如同造物主偏心的注视, 不知何时已经变为深黑的夜幕中展现出了瑰丽的神迹。
那是一把宏大庄严的剑,悬挂在天上,闪烁着赤红的艳丽光芒,剑身中央是一颗暗红如血的宝石,如同滚烫炽热的岩浆凝固聚集,又像是星辰最壮丽的爆炸瞬间的定格,那光芒甚至映红了一方夜色,你无法想象其中蕴藏了怎样的力量,那种由力与美结合的艺术品——
剑体的形状是人类所不能用任何语言描绘的完美,羽翼般坚韧的十字形剑柄拥抱着宝石展开,其下或尖锐或弯曲的细节流畅美丽,有暴烈的火焰围绕着它涌动,也有难以言喻的深沉温柔包裹着它。
唯一令人惋惜的是,这完美的艺术品正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崩裂。
细小的碎片悬浮在剑身四周,如同年迈英武的皇帝流散的寿命。
因它之美,这崩裂的现实更显得让人无法接受。
赤之达摩克里斯之剑。
情报科此刻只有值班的伏见还在工作,他眼下的一圈青黑在灯光照射下不是很明显,却也实际存在着。
将新的报告打印出来,伏见深深叹了口气,扔下笔,整个人猛地靠向椅背。
寂静的办公室里,刺耳的警报声乍然响起。
“滴滴滴滴——”
伏见一愣,随后蹬开椅子跳了起来,整个人扑倒一台仪器前,飞快敲了几下键盘,盯着那条指数上升的直线,脸色骤变。
“室长!检测到第三王权者周防尊的威兹曼数值持续增高,达摩克里斯之剑已经出现!”
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抬起头,正将手上夹着的拼图放到一个四面不着的地方,他桌上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礼品袋,用深蓝色的绸带系了个蝴蝶结,充满了少女气息,奇妙的是可能因为这个男人气场实在强大,这个东西放在他边上居然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宗像礼司推了推眼镜,眼里的笑意淡到即将消失:“在什么地点?”
伏见丝毫没有停顿地回答:“镇目町3街2-5,比良坂大厦。”
“整队。”办公桌后的男人站起来,冷淡地下令。
“是,室长。”伏见干脆利落地应声。
青云寮的警报拉响,刺耳的声音划破了夜空,宗像在这样的背景音中缓缓蹙紧了眉头。
他和周防尊打了好几年的交道,交手不知道多少次,正因为是老对手,于是也特别了解彼此。
那个人总是懒洋洋的睡不醒的样子,遇到能交手发泄的对象就会兴奋起来,目前这样的对象只有宗像一个,他知道周防尊是在借着打架发泄赤王背负的暴戾能量,所以也时不时地陪他打一架。
尽管是对头,但是要宗像说,那是一个非常能克制自我的人。
所以,周防,你遇到了什么,竟然会失控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让达摩克里斯之剑出现……
“King!”
十束也骤然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强迫自己从混沌中清醒过来,用力抱紧神宫寺,企图给他过度一些自己的体温,然后扯着嗓子喊那个仿佛失控了的男人。
“King!不行——你不能——”
周防尊的威兹曼偏差值已经很高,绝对承担不起弑王的负担,或许在他弄死无色之王的一瞬间,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就会坠落,和前代赤王迦具都一样成为烙刻在史册上淌血的名字。
但是那个燃烧的人影全然没有在意十束的呼喊,沉默着发动了攻势。
十束焦急的不知所措,用手堵住神宫寺的伤口,蹭着他冰冷的手试图给他取暖,一边想着要是草薙哥也能在这里就好了,一边想着King怎么总是这么固执,一边想着这也是正常的,要是吠舞罗的某个成员有一样的遭遇,King一定会堵上一切去复仇……
各种各样的思绪乱成了一锅粥,最鲜明的那个扯着嗓子从嘈杂的背景中冲出重围,叉着腰大声呐喊:所以到底怎么样才能止血?!
在静默燃烧的愤怒和焦灼之间,十束忽然感觉到了某种不同于这个战场的气息……
仿佛流星划破了长空,简直是违背十束所学习过的任何物理规则,几十个人影从天台边缘跳上来,他们居然是直直踏着高楼垂直的外壁奔跑上来的!
其实王权者的存在本身就是违反物理规则的事情,在加入吠舞罗的一瞬间,十束本身也被归纳进了挑战规则的范围内,可是踩着百米高的垂直大楼直直跑上来这样的事情!
当先上来的是几个孩子,他们无一例外手中握着短刀,轻盈的模样就像是飞鸟,一展翅膀就落在了这里,而后出现的是少年们,接着是一群青年……
他们无声地翻上天台,手中出鞘的刀剑闪烁着冷厉的寒光,就是十束这样对刀剑一点了解都没有的人,在看到那些冷兵器的时候,也会感受到那种对匠人极致心血凝聚的作品的敬畏。
“主殿!”
“大将!”
“主人!”
他们的视线几乎是平淡的掠过周防尊的战场,焦急地四下逡巡一周,然后纷纷定格在十束怀中的人身上。
那中渴望与焦急,简直就像是群狼在找寻自己的头狼。
看见神宫寺后,他们倒吸一口冷气,纷纷抬脚跑过来,最快的那个黑发少年迅速在十束身边跪下来,膝盖重重磕在地上那一下十束听着都疼,但是少年面色不变,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自己。
他没有急着从十束手里接过人,而是伸手翻开神宫寺泉的眼皮看了看,又摸了摸他的身体。
“体温降低,失血太快了。”
他这么说着,抿着嘴,掏出腰间的急救包在地上展开。
手术剪手术刀安静地闪着微凉银光,他埋头拉开神宫寺的衣服,淌出手上很快就沾上了粘稠猩红的血液,又在冷风中凝固,干结成乌黑的血膜,十束看着他的动作,忽然身体一冷,下意识地抬头。
围着他们的青年们静默无声,但是身上翻卷汹涌的杀气绝不容错认。
“竟然敢……竟然敢……对主做出这样的事!”
一声爆喝让十束猛地一个激灵,一名煤灰发色的青年脸色扭曲,全身都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