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问的问题一时间堵塞在一起,搅合得他的思绪有短暂的凝滞,但在此之前,浅淡的喜悦在一切疑惑之前先一步顺从心意膨胀开来,几乎是以摧枯拉朽的态势把所有问题都挤出了大脑。
想他。
想见他。
明明离开这么多天也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原来是情绪发酵的太缓慢,非要等到相逢的一刻才吝啬地将陈酿都化作大雨倾盆而下。
陌生的情绪里,轻微的欢悦在剖白自己的心意。
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一时间让神宫寺泉都忘记了该怎么反应,只能怔怔地站在原地,试图去捕捉起那一丝突如其来的情绪,将它拎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查看一番。
门外的人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有信,虽然没有声音,但是蒙着厚实白棉纸的幛子门上投下了一片浅淡的阴影。
神宫寺泉僵直着没有动,门外的人也没有动。
只有那只不知怎么到了这里的恶鬼毫不在意目前有些混乱的局面,专心地低下头来埋首在神宫寺泉颈间,懒洋洋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用手指拨开碍事的衣领,将自己的脸颊也贴了上去。
他的动作实在有点令人毛骨悚然的变态感,但是奈何做这事的人面貌实在好看的过了头,再加上暗堕后那种病态阴郁的气质如阴冷的雾气般从他的笑容里流淌出来,垂着眼睛的样子无害又温柔,苍雪一样的长发遮住脸侧细微的光芒,阴影下的面容像是雕刻成的透明的玉,好像轻轻一戳就会碎裂成粉末。
殷红的嘴唇和雪白的头发一衬,竟然显示出了点惊心动魄的恐怖妖异美丽。
神宫寺泉没有回头看见他的模样,如果他现在回头看看,一定会惊骇的倒抽一口冷气。
比起先前在本丸分别时的模样,髭切现在的样子已经完完全全和“神明”这个词语搭不上边了,尽管相貌五官没有什么变动,但就是给人一种窒息的妖异感。
硬要说的话,他现在的模样和玉藻前倒是有种骨子里的相似。
暗堕的污浊气息被包裹在皮囊下,侵蚀着洁净的神明躯体,让那双浅红的眼睛染上了一层层暗红宝石似的色泽。
暗堕的神明伸出一点艳红的舌尖,轻轻舔舐了一下面前一截白皙的皮肤,猝不及防被这么来了一下的神宫寺泉浑身一颤,下意识就要往一旁退开,却被一只早就等在那里的手轻巧拦住。
“呀,家主这是投怀送抱吗?那我就却之不恭啦。”
自说自话的付丧神依旧软语温言,语速都没有调快半分,但是暗红的眼睛里已经亮起了一星滚烫的光。
门外的付丧神睁着一双紫色的眼眸,少年人清俊的面庞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只是听着面前的门扇里隐约的动静。
四周很安静,所以他可以听见薄薄的门页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衣料摩挲,又夹杂着几不可闻的耳语和亲昵的低笑,光是听听就让人脸红心跳起来。
可惜站在外边这个实在不是个会害羞的类型,他神色沉稳冷静,眼里几乎是一片无机质的漠然,在外边站了一会儿之后,又伸手敲了敲门,门里的动静戛然而止,他也不在意,平缓地重复:“髭切殿,小少主在您这儿吗?”
语气里有一点生动的焦灼,和恰到好处的温和。
门里昏暗的光线下,已经被髭切单手放倒在地上的神宫寺泉死命瞪着他压在他身上的付丧神,他想问你这副模样是怎么回事,又不敢出声,身上的衣服被扯的凌乱不堪,腰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解下来的,付丧神的动作快的令人一点警惕心都升不起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亲的大脑缺氧,迷迷糊糊的只能挣扎着皱眉。
白发的恶鬼还在微笑,被擒获的猎物对他的危险性一无所知,一双手搭在他的肩头,姿势像是推拒,又像是难耐的攀附。
“没有哦。”和方才一样的回答,他再度俯下身,贪婪地亲吻着身下人的额头、脸颊、嘴唇,明明是漫不经心的敷衍,语气也天然带着种诚挚。
温热的皮肤被按在手指下,髭切慢悠悠地想要顺着衣服敞开的领口往里探,面上还是一派正人君子的高雅,神宫寺泉伸手要去抓他的手,被付丧神低下头撒娇般亲昵地蹭了蹭脸颊,于是连最后一点抗拒也化成了无奈。
正在这时,门外再次传来了那句一模一样的问话:“髭切殿,小少主在您这儿吗?”
一点生动的焦灼,和恰到好处的温和。
三句一样的话,像是机器的复读一般,一丝一毫的差别都没有,间隔精准地响起。
在这个本丸里,幽幽的显出了一点恐怖来。
片刻的停顿后,髭切抬起头,凝视着门,懒散的笑容褪去了一点:“没有哦。”
外面安静了下来。
髭切和神宫寺泉都注视着门上那片分毫未动的阴影。
半晌,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髭切殿,小少主在您这儿吗?”
髭切收敛了笑容,将神宫寺泉的衣服给他拉了拉,提刀而起:“不管是妖怪还是地缚灵,在这种时候打扰人,都是会遭雷劈的诶。”
似乎是因为得到的答案和方才不同,那短暂的间隔也没有了,问话的语调相当富有情绪地变化了一个调子:“髭切殿?您说什么?”
髭切轻轻啧了一声。
没有等到回答的人叹了口气,轻声问:“髭切殿,小少主在您这儿吗?”
等话音到了尾声,柔和的语调里撕裂出了一种恐怖的嘶鸣来,如同无数飞虫的共振,嗡嗡交织在一起,把颇温柔的声线拉扯出了幽幽的回声。
——像是躲藏在人皮下的鬼怪终于忍不住探出了头。
第128章 一步杀一人
脊背上的寒意从尾椎骨呲溜一下窜到了头顶心, 神宫寺泉很有眼色地闭上了嘴一动不动,怂也怂的理直气壮。
——对,他不怕妖怪不怕虫子,连疫医那样的非人类也敢杠一杠, 偏偏就是怂鬼。
怂就怂吧, 偏偏他还要装成胆大包天的样子, 给自己立了个人设站上去就下不来, 要不是髭切在——
要不是髭切……
神宫寺泉的思维忽然断了个片儿。
这怎么,听起来,有种忽然一夜暴富有了后台的味道?
门外少年模样的怪物耐心地等了一会儿, 正要再次开口, 面前的门忽然嘎吱一声, 打开了。
门轴大约是有一段时间没有保养了, 上好的柚木卡在滑轨里颇有节奏地一帧一帧往边上挪移, 明明刚才神宫寺泉开门溜进去的时候还顺畅得不得了, 髭切一上手就听见了那种年久失修的吱嘎声。
付丧神眼珠轻轻一转, 视线定在自己的手上, 被他触碰到的门框正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褪色,鲜艳活泼的原木色被风化了似的迅速暗淡发灰, 霉斑和青苔在他的指缝间肆意生长, 宛如加了百倍速的培养皿, 以他的手为圆心飞快向外扩张。
髭切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神宫寺泉被他的脊背挡住, 看不见发生了什么, 只感觉髭切像是怔了一会儿, 不由得探头去看,没等他看见什么,就被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按住了脑袋, 缓慢而温柔地重新挡了回去。
“万一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家主会躲到我的怀里哭吗?”
髭切说话的声音里都是笑意。
神宫寺泉悻悻地反驳:“你在做什么梦。”
虽然抱着一点可怜的尊严死鸭子嘴硬,但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地顺着髭切的动作不动了。
付丧神垂着眼睛想了几秒,脸上带笑的神情一点儿没变化,单手拔出本体刀,在他后面的神宫寺泉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见哐嚓一声巨响,眼前光芒顿时亮了不少。
一刀剁开门的付丧神看着裂成几块的幛子门哗啦啦倒了一地,顺势踢开脚边的一根断木,长满霉斑的木条被他踢进同僚的尸体下,藏的严严实实。
不动声色地踢了这一脚,他才抬起眼睛看了看门外那个怪物。
有着短刀纤细少年模样的怪物脸上保持着微笑,单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和往日在本丸中的模样别无二致。
“药研”像是完全没有看见髭切这惊世骇俗的动作,像个设定好了程序的机器,坦然自若地说着既定的台词:“啊,原来在髭切殿这里,大将找您好久了,今天的药还没有喝哦。”
“药研”说这句话的时候又恢复了那种低沉微哑的声线,眼角弯起一个清澈的弧度,全然是那个短刀付丧神最习惯的姿态:“撒,小少主,一起过去吧?”
“药研”的视线直勾勾的,像是无机质的尖刀穿透髭切的身体看到他后面的人。
神宫寺泉后颈鸡皮疙瘩一阵一阵地往外冒,那种隐藏得极深的恶意让他的胃生理性地收缩起来,酸水几乎要倒流进喉咙里。
髭切始终没有回头,但却挪了挪脚步,恰好挡住了“药研”的视线,脸上笑容懒洋洋的:“哎呀,既然是这么盛情的邀请,不过去的话会问心有愧的吧……”
少年模样的付丧神适时地扶了一下眼镜,身板挺得笔直,一举一动充满了从容利落的风气,转身示意他们跟上来:“那就快点吧,大将已经等了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