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只是一时的,被刀对着的付丧神反应灵敏地抬腿就踢向髭切持刀的手,另一只手已经摸向了自己枕边的本体刀,髭切为了避让开这一脚,不得不往后扯了一点,等再次挥刀上去的时候,就对上了膝丸出鞘的刀。
两振模样相似的太刀疯狂地撞击在一起,膝丸只守不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努力地试图唤回髭切的神智,而连续不断斩向自己弟弟的付丧神一言不发,眼底的暗红愈发汹涌,宛若波涛撞击着面前所见的一切。
刀锋铿锵鸣响,金属的味道像是毒药一样让失去神智的青年更为兴奋,他露出了一个略显扭曲的笑容,两颗犬齿咬住嘴唇,像是不知道痛楚一般咬出了猩红的血。
“阿尼甲?!你怎么了!”膝丸徒劳地喊着兄长的名字,一边用力架开那振再次劈向自己脖子的刀。
——他是真的没有留手。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膝丸有点想哭。
“髭切!”薄绿发色的付丧神褪去了平日里面对兄长的耐心温和,暴怒着厉喝他的名字。
一缕白发落在他的刀锋上,被轻而易举地斩断。
原本砍向膝丸腰际的太刀有微不可查的停顿,然后猛地偏离路线,狠狠捅进了木制的柜子,一路摧枯拉朽地往前,碎裂的木屑和被剐蹭到的墙皮飞了漫天,轰隆而起的巨响让膝丸有片刻的失聪。
在这片尘埃里,膝丸捕捉到自己兄长忽然僵硬的身体。
“阿——尼甲?”他小心翼翼地恢复了往常的声调。
背对他的青年弯着腰,单手将自己的本体刀捅进榻榻米,地上横七竖八划下了近乎惨烈的刀痕,雪白的墙皮也脱落了大半,家具全都未能幸免于难,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像个孩子一样,慢慢滑坐到地上,用刀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整个人都在颤抖。
“阿尼甲?”膝丸茫然地提着刀站在一片狼藉中看他。
一种异变产生了——极淡的黑灰色烟雾将髭切完全包裹起来,毒蛇般绞缠着髭切的身体,付丧神握着刀柄的手猛地加大了力道,雪白的手背上绷紧了根根青筋,指甲都像是要掐进刀柄里去,活活掰裂了两片,血立刻顺着刀柄淌了下来。
膝丸条件反射地要上前,他提着刀的手还在颤抖,另一种恐惧攫住了他——他认出了这种雾气。
充满了阴冷的情绪的雾气,像是宣告着付丧神生命的终结一般,是暗堕开始的标志之一。
暗堕?
怎么可能呢……
明明昨天还好好的,兄长只是跟着家主出去一趟而已,只是这么简单而已……
跪倒在地上的付丧神抽搐着,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嘶吼,宛如困兽的哀鸣,雪白的骨刺无情地从他身体里刺穿出来,带着血,把这个样貌清俊秀丽的付丧神变成了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嘴唇苍白而眼眸猩红,体内的灵力裹挟着内脏,一遍遍搅碎了又重组,清透的灵力逐渐被污浊厚重所代替占据,付丧神石膏般苍白的脸上,淌下了俩行血泪。
幛子门被暴力劈开,听见动静闯入其中的付丧神们见此情景纷纷震惊到失语,跪在地上的太刀慢慢朝他们转过脸,扯开一个有点疯狂凶戾的笑容——
恶鬼。
这是所有付丧神心里浮现的第一个词语。
从地狱里攀爬上来的恶鬼,大抵就是这个模样了吧,整个人都是雪一样的苍白,比冰雪还冷淡,比飞羽还轻飘,但是只用一个笑容,就能让人看见世上所有的恶意。
太——难以置信了。
平安时代的刀剑们都有着为时间所磨炼过的最为不屈的意志,髭切又是其中自我主义的代表者,能让他暗堕的事情……
三日月知道的最多也反应的最快,他只是稍微一停顿就明白发生了什么,眼底闪过一丝遗憾。
“髭切殿?”
听见自己的名字,半跪在地上的恶鬼仰起脸,握紧了手里的刀。
风声骤起。
两振刀撞击在一起溅起了明亮的火花,三日月猛地后退,跃下庭院,髭切随后跟上,被这动静引出来的同僚们越来越多,回廊上很快站满了静默的付丧神们。
失去了理智的恶鬼一味地进攻,死死地抵住三日月的刀,拼着以伤换伤也要对方染血,这样大开大合的疯狂打法是髭切冷静时绝不会采用的,三日月挥刀挡下一击,近距离看清了髭切眼底泛起的猩红。
三条家的付丧神们也匆匆跑过来,远远看见这里的情况心中就是一沉,然而更麻烦的事情出现了。
庭院里的时间转换器发出了郁金色的薄光,黑发紫瞳的短刀付丧神一步踏出来,他看着面前的场景有一瞬间的发怔,然后眼神一变,像是下意识地要将身后的人推回去,却推了个空。
身着制服的男人一只手里还夹着烟,往庭院中扫了一眼,视线就定在了髭切身上。
“暗堕付丧神?”沙哑的声音喃喃响起,他的手按上了腰间的刀柄。
“没想到来看望病人,居然还要工作……”男人不耐烦地咕哝一句,看着髭切的眼神冷漠而冰凉。
暗堕付丧神,不用急着问原因,折断之后再说也是一样的,反正……无论是什么原因,他们绝不会有被留下的可能性。
第90章 折断
他拔刀的速度快, 药研的速度更快,满级的极化短刀用刀鞘架住他的刀柄:“白石大人!请稍安勿躁。”
白石怔了一下,似笑非笑地审视药研:“稍安勿躁?”
他发出一声嗤笑,遥遥用下巴点了点还在和三日月对打没有注意到这边情况的髭切:“他看起来可是没有这种想法。”
药研紧紧抿着嘴唇, 从来冷静理智的短刀也有点头痛于目下这种情况, 他不知道髭切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以至于竟然到了暗堕的地步……更重要的是他是和大将在一起的, 他们遇到了什么?大将怎么样了?
只是无论怎么说,都不能让白石对髭切动手。
药研有点后悔急着去将他找过来了。
“至少要让我们知道发生了什么,才会让髭切殿变成这样……”药研架着白石的刀一动不动, 紫石英般的眸子里都是坚决。
白石看看他:“不需要知道。付丧神的暗堕不可逆转, 拖的时间越久后果越严重, 甚至可能波及到其他付丧神——让开!”
他最后的声音近乎严厉。
身形单薄的短刀岿然不动, 死死挡在他面前:“白石大人!作为大将的刀剑, 就算是要折断也该有大将的知许, 您这样的行为过于独断, 恕我无法理解!”
白石好像是第一次看见药研藤四郎这振刀剑一样, 端详了他好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付丧神真是神奇……我到很多本丸执行过任务, 每一个本丸的药研藤四郎都会拦在我面前, 说着和你说的差不多的话……”
他的脸色冷淡下来:“可是他们没有一个成功的。”
“紧急事态处理队执行任务不需要通过本丸主人的许可。”他远远看着在几名付丧神手里依然游刃有余的髭切, “每一个本丸都连接着时政的探测器, 当本丸内部发生暗堕情况后, 就会自动通报到紧急事态处理队, 隐瞒无用,包庇无用。”
白石的神色有些温和下来:“你以为我不近人情?如果是平时出任务状态的话,任何阻拦在我前面的存在, 时空管理法都赋予我可以以协同包庇罪名将其处决。”
药研咬紧了嘴唇:“但是大将绝对不会允许的……”
短刀的拇指按在了刀镡上,用力的指尖都泛起了青白。
白石皱眉:“就是为了他好,才要在他知道前处理掉。不然一个暗堕付丧神存在于本丸内,会造成多严重的后果你知道吗?在初期监管系统还不完善的时候,曾经有一个本丸就因为收容了一名暗堕付丧神,导致整个本丸被动暗堕,为了不让事态扩大,不得不将那个本丸全部摧毁……”
白石缓慢而坚决地将拔出刀,目视前方:“你去照顾泉吧,我处理完这振刀就过来。”
他的语气冷静而冰凉,显然是绝对不会被药研的话所打动的,药研在原地呆了一会儿,听见白石的脚步慢慢远去了,才猛然变色:“拦住他!”
粟田口家族的短刀们轻盈地从各处飞跃而下,挡在白石面前。
被拦住的男人眯起眼睛,扫视了他们一遍:“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药研走上来,神情有种近乎刻板的严肃:“非常抱歉白石大人,您的话很有道理,但是我们不能照做。”
白石眉头一跳:“是我哪里没有说清楚?不是我要求你们这么做,而是你们必须、只能这么做!而且我并没有要求你们动手,你们只要不插手阻挠就行……”
药研摇摇头,做出这个决定后他的表情放松了下来,重新显示出属于少年模样的轻快:“但我们是大将的刀剑。”
三日月趁着一期一振和莺丸将髭切逼得连连后退,糅身扑上去将他死死按在地上。
那头雪一样苍白的长发散在地上,沾满了尘土,末梢还闪烁着折射太阳的美丽光晕。
药研余光瞟见那边的动静,态度更坚决了:“大将绝对不可能接受在他不知晓的情况下刀剑被折断这样的事情,就算要折断髭切殿,也必须在大将在场的时候。白石大人,感谢您对大将的照顾,但是我想,这应该不是大将乐意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