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道髭切压根就没打算征求他们的意见,金发的付丧神我行我素惯了,平常有个弟弟在身后追着收拾烂摊子都没能让他稍微改一改行事作风, 更别说玉藻前这个——呵。
不等外面的风暴停下, 单手提刀的髭切就轻盈地跃出了玉藻前的灵力保护范围。
“髭切殿?!”石切丸下意识地要伸手去拉却拉了个空,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瞬间被风雪吞没没了身影。
“作为父亲, 怎么能让孩子独自一人面对战斗。”少年形貌的日本刀之父声音低哑, 朱红重黑的衣饰穿在他身上, 也没能消减掉那种奇妙的纤细感。
小乌丸拔出刀, 刀刃在左手宽大的袖摆上擦过, 清冷的刀面折出一道锋利的光。
玉藻前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有点烦躁地啧了一声, 眼尾的红愈发深浓, 艳丽的像是要淌下血来。
神宫寺泉裹着柔软的绸缎站在高台上, 盯着那团毛球盯了一会儿, 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东西, 于是百无聊赖地低下头看了会儿自己的脚尖, 然后后退一步坐回了那个巨大的王座。
其实他站着还是坐着都没有什么差别,高龙神掀起来的风雪已经弥漫了整个宫殿,要不是王座上方悬浮着那只球, 自动自觉地张开了一个结界笼罩住下面的王座,神宫寺泉一走出去就会被风卷到不知哪个角落。
白雪很快在结界边缘积起了一道半尺高的雪墙,神宫寺泉看着它越垒越高,好像发现了什么打发时间的新玩具。
但是这个玩具不到三分钟就被他抛到了脑后。
因为那团毛球不见了。
几振刀剑势如破竹捅穿了风雪冲出来,他们比起玉藻前有一个优势——刀剑的本体形态是完全不畏惧这些风雪的,除非高龙神盯准了他们,用神力直接折断他们,否则这些风雪只能说是前进路上的一些障碍,只要不采用付丧神的人形,完全可以在其中来去自如。
而借着这种混乱,髭切抢先一步捅穿了半个宫殿,降落在高龙神巨大的龙身上。
金发的付丧神顶着狂风向前辗转腾挪,避让过龙尾的打击,小乌丸离他最近,就跟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不紧不慢地劈开迎面而来的冰凌,高龙神发出一声咆哮,滚了两圈没把他们滚下去,硕大的龙首自上而下俯冲下来,似乎要将他们直接咬死算完。
狰狞的龙首离他们越来越近,跟在他们身后向前狂奔不及的三日月与莺丸对视一眼,同时伸出手去,两只手在对方的手腕处死死扣紧,借着奔跑的势头,莺丸原地停下转动身体,带动三日月整个人凌空而起,宛若离弦之箭一般直直跃过前面的髭切,腾空斩向高龙神。
“嗷——”
被猝不及防冲上来的付丧神砍中了鳞片的神明愤怒地咆哮起来,这一点疼痛并不能让他失去理智,但是千万年来第一次被卑劣的蝼蚁伤到这个事实,让高龙神整条龙身都气的膨胀了一圈。
“——卑微的——付丧神!竟然敢以下犯上!”
龙吟震荡下,整座宫殿都在颤抖,神宫寺泉向前走了一步,手掌贴在那层结界上。
暴雪中若隐若现的身影不是很好捕捉,但他还是分辨出了那几个付丧神的模样,为首的髭切还是带着那种面具一样无害的笑容,脸上的血迹已经被冻结成了一层淡淡的霜,将他的眉目拢在薄冰后,看不清眼底的神情。
三日月一击得手就旋身后退,让出身后陷入了狂暴模式的岩融。
这振薙刀狂放地大笑着,压根儿没有去找高龙神的头对打,而是借着从天而降的重力,刀尖朝下——整个人都扑了上去!
谁也不知道剖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是岩融体会到了。
有着神明寄居的刀尖本就锋利程度胜于其他,更何况上面还加诸了一个大汉全身的重量,薙刀的刀刃几乎是无视龙鳞的阻碍,直直捅进了皮肤里。
高龙神昂首长鸣一声,下意识地要甩尾,岩融像是抱柱子一样抱住自己的刀柄,然后就着捅入龙身的刀刃——开始狂奔!
这振薙刀的疯狂让其他付丧神都为之侧目,破开皮肉的刀刃在龙身上游走前进,身后冲起了半人高的血花,又瞬时被冰雪所冻结,成为覆盖在龙身上的另一层暗红色盔甲。高龙神嘶鸣咆哮着,凄厉的吼声连目前情绪迟钝的神宫寺泉都为之侧目,呆呆地看着这场比浮世绘更为盛大诡谲的屠龙之战。
不过说是屠龙,付丧神和高龙神的等级毕竟相差太多,若不是他轻视这些半路冲出来的低级神明,他们根本不可能找到机会靠近他。
而这个粗心的错误,也是时候终结了。
玉藻前瞳孔一缩,狐尾猛涨,如同蟒蛇般扑向岩融要将他卷下来:“快跑!”
雪白的狐尾被风刃隔开鲜血淋漓的口子,然后被龙爪死死抓住。布满细密鳞片的龙爪强悍有力,几乎在握紧的一瞬间,就绞断了掌中那截狐尾的骨骼。
玉藻前霎时脸色惨白,被打断肋骨和被折断本命狐尾中的骨骼是完全不在一个量级的痛苦,他口中发出一道尖利的长啸,不退反进,另一条狐尾横扫过去,毫不留力地将岩融从高龙神背上打落下去,正好让他避过了身后山峦般压下来的龙尾。
“……低贱的九尾狐……”高龙神弯过脖颈,看看自己背上丑陋的伤口,扯出一个狰狞的笑容,龙爪里的狐尾抓的更紧了一些,像是小孩子捏气球一样,一寸一寸地按了下去。
噼里啪啦的骨骼碎裂声如同冰雹落地般响起,玉藻前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长鸣,剧烈的疼痛让他的视野都腾起了一片充血的模糊,三日月和莺丸同时飞身来救,被早有防备的高龙神轻巧地甩开澎湃的灵力压下来,直接将两名付丧神生生碾进了虚无,连身影都消散不见。
高位神明的力量是不可揣测的。
石切丸眼睁睁看着落在身边不远处的岩融无声无息地躺着,三日月和莺丸直接消失,清晰地认识到了他们和高龙神之间的距离。
不可战胜,不可超越。
下一秒,今剑也被溢出的力量碾碎,连本体都没有留下。
玉藻前断断续续地哀鸣着,被生生一寸寸折断狐尾的痛楚让他整个人都动弹不得,模糊的余光里捕捉到了站在高台上的单薄人影。
啊……那是,他的半身。
他的灵魂之向,爱欲之所……
玉藻前抬起利爪,嗓子里拉出非人的惨烈嘶吼,在高龙神饶有兴味的视线里,竟然生生切下了自己的一条尾巴!
在切断自己尾巴的同时,玉藻前就像是被激起了血液里原始的凶悍因素,往日里伪装成人类的那种慵懒和优雅被他撕裂了扔到一边,属于妖怪的本质翻涌上来,顶着一张艳丽绝色的脸,神情暴戾嗜血,眼神里都是冷冰冰赤/裸裸的狠辣妖异,如果他是以这副模样出现在神宫寺泉面前,绝对不会被误认为是小白花。
仅剩七尾的狐妖纵身而起,卷起被高龙神盯上的髭切和小乌丸往远处一甩,糅身扑向龙首,硬是借着那股凶悍之气和高龙神杠了起来。
被甩出去的髭切和小乌丸在半空调整好自己的重心,急切快速地搜寻着目标——
高台上的神宫寺泉正好抬眼,和他们短暂对视了一秒。
“那边!”
话音出口就迅速被风刮得零散,小乌丸刀身平举向前挥出,髭切反应极快地在刀身上一踩,借力再次腾空而起,向着高台冲去。而被二次借力加快了往下坠落的小乌丸就着风向收刀回旋,尽管知道毫无用处,还是冷静执着地向着高龙神劈下一刀。
咔嚓——
高龙神金黄冰冷的竖瞳射在他身上,那个少年模样的付丧神身形一滞,如镜像玻璃一般崩裂。
飞鸟般直直投向神宫寺泉的髭切睫毛上都是冰霜,结界并没有阻拦他的进入,黑发的人类怔怔地看着他靠近,脸上还是平静没有波澜:“髭切?”
他念出这个付丧神的名字。
被呼唤的付丧神脚步停顿了一下,继续不紧不慢地走来。
金发的付丧神容貌秀丽,眼尾到唇角都是精致如工笔描画的好看,白皙的皮肤被冻得有点发青,睫毛上的冰霜在进入结界后有点融化,像是一滴泪挂在他眼尾,似坠非坠的令人心折。
神宫寺泉看的有点入神,不知怎么的,茫茫然地就想伸手去触碰那一滴水。
面前的黑发青年神情懵懂冷淡,伸出手来的模样温柔又带着不自觉的高高在上,髭切踩在最后一阶台阶上,停顿了两秒,然后乖顺地单膝跪地,仰头看着坐在王座上俯身下来的神宫寺泉。
“家主。”
付丧神轻轻握住神宫寺泉伸出来的那只手,拉到自己脸颊边,嘴角的笑容软绵无害。
披着军装单膝跪在王座前的金发付丧神望着眼神空茫的主君,握着对方手的力道渐渐增加又很快松懈:“您还好吗?”
神宫寺泉出神似的盯了他几秒,他现在就像是个装满了记忆的空壳,所有的情绪都被吞进了黑洞一样,刚刚产生,还没有到达反应中枢,就被吞噬殆尽。
所以他只是看着髭切,没有说话。
髭切捧着他的手,如同侍奉着君主一样,笑容反而扩大了:“很抱歉现在才找到您,接下来,请您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