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本田菊,王耀放在膝上的一只手不自觉地抓紧裤腿。
“又出事了?”阿尔察觉到王耀的情绪变化。
“没什么,他答应带湾湾来见我,却没带她来,”王耀隐去部分事实,“也许是她自己不想来。”
王耀撇开脸不敢去看阿尔洞察的眼神,但是阿尔却不允许他躲闪,阿尔抬手轻轻掰过王耀的脸:“耀,别瞒着我。”他拿起王耀放在膝上的手,手背上的伤还未痊愈。
“这个,跟本田菊有关吧?”阿尔问。
王耀没法在阿尔面前说谎,只能点点头:“是的。”
阿尔把王耀受伤的手捂进自己的双手里,再次提议:“耀,跟我走吧,离开这里。”
王耀依然坚定地摇头:“不知道湾湾的情况,我不能走。”
阿尔咬了咬嘴唇:“那就是说,如果你再见湾湾一次,让她亲口告诉你她不想回到你身边,你就会死心离开了?”
“你让我怎么回答?”王耀露出矛盾的愁容。
握住王耀的手,阿尔郑重地问:“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一点希望?给我一种可能。”
“你想要什么样的可能呢?”王耀看着二人交握的手发呆,被本田菊碰过的那只手现在包在阿尔的手掌里,莫名地令他感到安慰,同样的碰触,两人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同。
“你能撇下一切跟我走的可能。”阿尔依然是那句话。
“除非我的妹妹能离开本田菊,哪怕她不回我身边,只要我知道她安全地生活在某个地方就知足了。”王耀说。
阿尔沉默片刻,紧紧握住王耀的手:“这就是你的条件?我知道了。”他暗自在心中定下了一个目标。
忽然,伊万冒失地推门进来,看到阿尔在屋里,伊万怪声怪气地问:“我打扰你们了吗?”
王耀急忙抽出自己的手:“你就不会先敲门吗?”
“这里一般不会有别人嘛!”伊万大喇喇走进来,“至于和你,还需要敲门这种客套吗?”
王耀早就对伊万没脾气了:“你来干嘛?”
伊万斜眼瞟阿尔:“有外人在不方便说呀!”
阿尔不快地看他一眼,站起身来:“耀,我下次再来,我会想出办法的,希望下回你能好好考虑我的提议。”说罢,他下楼走了。
“他提议了什么?”伊万板起脸来问王耀。
“跟你无关,”王耀懒得和他解释,“说说你的事。”
伊万难得没再审问,他有更重要的事要说,于是正色道:“耀,我找人打听了你妹妹的事:你妹妹已经很多天没出现了,本田菊这几天出入所有场合身边都没有女人,也没见湾湾单独出现过。”
“没有?那她是没出门?”王耀尽量不往坏的地方想,但语气却变得焦急。
“有这个可能,有身份的日本女人一般深居简出,去社交场合多数会有男人陪同,本田菊可能也是这样要求湾湾的。”伊万说。
“王八蛋!”王耀骂道。
“但也有可能是比较坏的情况,比如湾湾生病了……”伊万又泼了冷水。
“湾湾可能生病了?本田菊这个坏东西肯定折磨他了!”王耀失控地大叫起来。
“别冲动,这只是一种可能,最有可能的还是湾湾没出门而已。”伊万赶紧按住蹦起来的王耀。
“不行,我得赶紧去找她!”王耀又要蹦起来。
伊万使劲把他按坐回去:“我找的是个探子,他都找不到你更找不到,你就好好等他的消息吧!”托里斯那个叛徒也就只有这一项有用的技能,伊万心想。
“你找的人可靠吗?”王耀不太相信。
“全上海没有比他更可靠的了。”伊万夸下海口。
王耀不做声了,目前除了等待没有别的办法。
第50章
脚步声自门外缓缓接近,在门前停下,继而是钥匙开门的声音。
又有什么人来了?湾湾迟钝的大脑费力地思考着这个问题。好像送饭的人刚走,难道这么快又过去半天了?
进来的人没有放下东西,也没有马上离开,反而一步一步朝她走来。湾湾强撑起眼皮,扭了90度的视野中出现一双皮靴,好像是……女人?
那双脚来到她眼前,在距她一步远的地方停下了,再近一步就能踩到她的脸。湾湾的头很难抬高,只能仅量将眼珠缓缓向上转,然后看到一张她认识的脸,她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真脏!”女人嫌恶地嗤道。
“海……海兰珠?”湾湾终于想起女人的名字。
“哟,还记得我呀?”海兰珠倨傲地说。
“你……”湾湾的思维跟不上,她知道眼前这个女人不是好人,但是在这么多天的幽禁后,她只想亲近一个人,无论是什么人。
“真难看!瞧瞧你这贱样!”海兰珠用鞋尖踢了踢湾湾的脸和肩膀,虽然没有用力,但还是让湾湾难受得将身体蜷得更紧。
折辱够了湾湾,海兰珠信步走向窗边,把窗子打开,散去几天积累下来的浑浊空气:“你放心,菊哥哥他暂时不会杀你,你还有用。我呢,虽然看你烂死在这屋子里会很高兴,但是菊哥哥交待的事还是要做的。”她说着又慢慢走回湾湾旁边,蹲下来拉长了声音说:“菊哥哥说,让我来给你喂点食儿,留着你的命等他发落。”
湾湾还没消化海兰珠的话,就被用力揪住头发狠狠提起来,耳边是海兰珠恶声恶气的吼叫:“起来!你这贱人!你臭死了!”
湾湾疼得发出黯哑的痛叫,无力的双手挣扎拍打,流着泪护着发根,可头皮还是火辣辣地疼。
海兰珠将一些粗糙的食物往湾湾嘴里硬塞:“给我吃!不然就割开你喉咙灌下去!”
屋子里的怒骂声和惨叫声从窗户传出去,楼下路过的行人听到后好奇地抬头看了看,然后又继续冷漠地赶路。
这几天,王耀发现路德一家对他的态度悄悄改变了,或许是出于廉价的同情心,或许是路德确实觉得有愧于他,无论是哪一个原因,王耀都认为这毫无必要。每次他们都尽量留他吃晚饭,如果时间不巧,他们也会请他喝下午茶,对这些招待王耀欣然接受,生活已经由拮据沦为贫困,王耀不需要所谓的气节去拒绝他人的好意。
但是那个叫托里斯的仆人的态度有点微妙,王耀总是感到来自托里斯的若有若无的同情,但当他想要确认时,又发现这名仆人一切如常,倒像他自己多心了。
这天王耀结束了模特的工作,从路德他们家出来没多久就碰上了一个熟人——王念京。
“王先生,你最近又在洋人家里找到工作了吗?”王念京关心道。
“算不上是工作,是临时替一位朋友做点事。”王耀说。
王念京并不意外:“王先生有收入便好。”
王耀隐约觉得王念京已经知道他在做什么了,而且今天不像偶遇,而像是专程来这里迎他:“阿京,找我有事吗?”
王念京露出一种下定了决心的表情:“王先生,今天来找您确实有事相求。”
“什么事?”王耀隐约有不好的感觉,他想起了云间,云间给他最后的嘱托时也是这种语气。
王念京低声说:“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两人来到一家小茶馆,王念京跟老板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便请一起坐在一张桌子边。
“王先生,自从云间的事之后我就当你是个信得过的人,”王念京开口道,“现在有一事相求,不知王先生能否帮个忙。”
“阿京,你就直说吧。”王耀喝了口粗淡的茶,缓解一下口渴。
王念京说:“王先生愿不愿替我们的朋友再做一件事?”
王耀差点儿把茶喷出来,他弯着腰咳成一只虾,王念京贴心地帮他拍打后背:“王先生小心啊!”他机警地左右看看,还好没引起什么不必要的注意。
王耀好不容易咳过一阵,来到咳嗽的平缓尾声:“你说……咳咳……什么……咳咳……朋友?”
王念京说:“实不相瞒,我其实一直替革命党做事,云间原本是我的联络人,但是他现在已经牺牲了,他临死前嘱咐我有紧急情况可以信任您,所以我只能来求您帮忙。”
“又想劫狱?还是要把人送出城?”王耀没好气地问。
“不,这次是进来,”王念京说,“有一位朋友要潜伏到上海,现在风头紧,旅馆查得严,我想求您收留他几天。”
这可真是个大忙,把一个危险人物弄到自己家来?王耀不知道帮不帮得起。
王念京恳切地说:“王先生,这位朋友最多在你家住三天,不会太长,我们会尽可能保证您的安全。”
王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尽可能吗?”那就是说他还是有遭殃的可能。
“尽可能。”王念京只能作这个程度的担保。
“我楼上有一个俄国人,邻居是个□□,他们把你朋友的事传出去怎么办?”王耀问。
王念京心中窃喜,看得出来王耀口风松了:“那个□□已经被逮捕了,我会让她在监狱里蹲几天,她什么都不会知道。至于那个俄国人,他没有任何社会关系,你只要声称我朋友是您的表弟,想办法让他信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