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喝醉了才能释放自我吗?”伊万忽然敛去笑容,“清醒以后又把所有的事情都压在自己身上,连妹妹都要欺骗。”
王耀狠狠瞪着伊万:“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骗湾湾?”
“哦?那为什么不肯告诉她,你究竟在做什么,”伊万的目光变得像刀子一样锋利,“你每个晚归的晚上,都去了什么地方。”
王耀触电似地一抖,刚想开口反驳,伊万忽然又竖起食指摇一摇:“不,不,不,别跟我说什么你在加班这种敷衍了事的话,同样的谎言说得太多会变得乏味。”
“你听说什么了?”王耀警惕地问。
“我任何情况都不了解,”不同于王耀的紧张,伊万很悠闲,“但是显然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不想说也无所谓,因为真相被识破的那一天不远了。”
“你不要对湾湾瞎说!”王耀低声警告,但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已经让伊万印证了他的怀疑。
“不知情的人又能说什么呢?最后不得不说出真话的一定是你自己。”伊万恢复平时的笑容,他是个观众,所以只要等待剧目按顺序上演就可以了。
王耀正想回嘴,忽然被旁边的一桌吸引了注意力。
“怎么了?”伊万好奇地问。
“那两个人,我认识。”王耀的语调很不自然。
那里坐着的两个人,一个是上次在码头遇见的巡捕阿京,一个是路德家的中国仆人云间。
王耀不再说话,用心听那两人的对话,这种行为不礼貌,但他有担心的理由:他不知道阿京会不会再认出他,虽说上次放了他和小泰,但下一次未必,而云间是非常熟悉他王耀的长相的,如果两人有联系,总觉得很危险。
由于离得稍远,茶馆里其他客人又在高声交谈,王耀不太听得清阿京与云间的对话。云间明显压低了声音,只能从他的表情看出他有些焦急,王耀注意到云间的口型,他说了“不能这样”。阿京的声音高一些,他好像对云间的话很不快:“那我做不到!”最后两人不欢而散,王耀急忙将头低下,这个动作纯属多余,那两人谁都没向他的方向看一眼。
本来可以就这样平安混过去的,可是伊万偏偏在这时敲了王耀的脑袋一下,毫无防备的王耀立刻被茶水呛到,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声。
“怎么喝个茶也能呛成这样?”伊万用力拍王耀的后背,差点把王耀拍得趴到桌上去。
同时,阿京和云间都反射性地回头看过来。
王耀心虚地抬起头,正对上云间的目光。从云间惊讶的表情来看,他也认出王耀了。而阿京只看了王耀一眼就不在意地转开脸,明显没有认出他来。
云间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王耀愣愣地点头。
那两人离开了,伊万挠挠脸颊:“你认识?”
王耀摇摇头:“只是面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伊万一脸不相信:“算了,我们回去吧。”
付了茶钱,他们离开茶馆,下一班电车刚好停进车站里。
第22章
很快就是西历新年,王耀又收到费里的邀请,约他在旧年的最后一天来工作。刚进德国人的家门,王耀发觉今天人多了些。一个银发的男人占据了壁炉前最舒服的位置,一条威猛漂亮的大狗趴在他脚边。嗅到陌生人的气息,大狗立刻竖起耳朵,既而向王耀吠叫起来。
“基尔伯特·贝什米特先生!”云间急忙呼唤狗的主人。
银发男人叫住自己的狗:“汉斯,趴下!”他不满地看了云间一眼:在兄弟两个都在场的情况下,通常称呼兄弟中年长的一位要直接用姓加“先生”,年幼者则是以名、姓加“先生”称之,可是云间偏偏将基尔的名字都带上,而对路德却直呼先生,这令基尔觉得有失兄长的颜面。
“哥哥你怎么不把汉斯留在房间里?我说过今天有客人要来!”路德对基尔的行为表示不快。
“我不会把我的朋友关起来,你说是吗,汉斯?”基尔抱起大狗沉重的脑袋放在自己膝盖上,汉斯立刻把两只前爪搭到他腿上,尾巴摇个不停。
“幸好你没把肥啾带来。”路德觉得胃疼。
“那是因为肥啾受不了长途旅行,”一个优美又有底气的女声插进兄弟二人的对话,走出来的是穿着家居服的伊丽莎白,“我费了好多口舌才说服他把肥啾留在德国。”
“是的,我知道,”路德揉揉额头,“你当时的决定是英明的,伊丽莎白。”这对男女刚到上海的时候,为那只鸟的事情吵过无数回。
基尔伯特·贝什米特和他的未婚妻伊丽莎白·海德薇莉从圣诞节开始就住在路德家,准备继续在这里过新年。对此最为不满的是罗德里赫,虽然他很愿意与妹妹在一起的时间多一些,但是基尔伯特的存在着实令他恼火。可是他没有办法反对,毕竟这是路德的家,而且,用基尔伯特的话说:“你和那个意大利白痴才是真正多余的人吧?”
看到基尔伯特和伊丽莎白,王耀好生尴尬,在百乐门的舞会上,他正是被卷入这一对儿的感情纠纷才出丑的。不过看样基尔伯特已经不认识他了,希望伊丽莎白也忘记他这个被美人儿选中的倒楣鬼。
但是美丽的伊丽莎白已经惊喜地叫道:“哟!是您!”她径直走到王耀面前,“还记得那个美妙的夜晚吗?我们过得很愉快!”
王耀只能应声:“您好,夫人,我不知道您指的是……”
“别撒谎了,大男孩!”伊丽莎白打断他,“忘记那支舞了吗?我们跳得很开心,如果不是被基尔那个笨蛋打断了!还有,叫我小姐。”
“抱歉,小姐,我不记得那晚发生过什么愉快的事。”王耀几乎不能保持礼貌,用明显冷淡的语气回答伊丽莎白。王耀不算机灵,但绝不愚蠢,他深知自己在那天的晚会上、在基尔伯特和伊丽莎白这对出色的男女中间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
基尔伯特已经放下他的大狗汉斯,一脸不快地走过来——尽管他没有记住王耀的长相,但他记得伊丽莎白唯一一次与中国人跳舞的事情,那是令他气愤的回忆。
“原来就是你,中国人!”基尔伯特像上等红酒一样漂亮的眼睛斜瞪着王耀,“我已经忘了你了,毕竟你们中国人全长得一个样子,不过本大爷可不会忘记那天被你抢走女人的事情!”
王耀在洋人面前通常十分小心,但这不等于他可以永远忍受洋人的无端指控,他回敬道:“我与您甚至没有正式认识过,更不可能抢您的女人。”但不得不承认,此刻他不担心得罪基尔伯特的原因是,基尔并非这个家的主人,而他的生活也与基尔没有任何交集。即使对路德,王耀也仅仅是尊重而已,在他看来,这个家中的任何人都只是与费里相识而不可避免接触的附带品,就像从锅里盛出丸子时不可能不带出些汤汁。除了那一个人,那个会弹奏美妙音乐的俊美男人。想到罗德里赫,王耀心中又有些伤感,他不禁暗自嘲笑自己这不切实际的多愁善感。今天没有听到罗德里赫的琴声。
基尔伯特可没有伤感,他双手叉在胸前,居高临下地说:“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叫基尔伯特·贝什米特,这个叫伊丽莎白·海德薇利的女人是我的未婚妻,请你离她远一点!”
“您好,基尔伯特·贝什米特先生,还有您,海德薇利小姐。”王耀欠身道,“我叫王耀,是瓦尔加斯先生雇来的短工。”
“您好,王先生,我可以叫您耀吗?”伊丽莎白和气地微笑,与面对基尔伯特时的表情完全不同。
“如果您愿意,怎样称呼都无所谓。”王耀也微笑着说。
基尔伯特很火大,他挑衅的话被王耀和伊丽莎白两人的对话堵回去,弄得他自己有受内伤的感觉。而这时候路德已经走过来:“哥哥,还有伊丽莎白,不要再缠着耀了,他和费里有约在先。”
大狗汉斯不知什么时候也加入这个小圈子,他对王耀已经没有敌意,反而试探着用他那以狗的平均水平来说显得巨大的脑袋蹭王耀的大腿。王耀没注意身边多了一条大狗,感到自己的腿被触碰,他下意识低头去看,发现这么一个怪物正伸着舌头看他,立刻吓得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叫:“啊!”同时下意识伸手抓住某个人的衣服。
“汉斯,到这边来!”基尔伯特不高兴地命令道,“奇怪,平时汉斯对我讨厌的人是很凶狠的。”
“汉斯不讨厌耀,这说明你也不讨厌耀。”路德说着安慰性地扶住王耀的身体,刚才王耀抓的正是他。
王耀也发现了这一点,他急忙从路德的衬衫上松开手:“对不起,我失态了。”
“我还以为只有汉斯对我最忠诚,”基尔伯特嘟囔着,“先是女人,现在连狗都对这个中国人青眼相加!”
“不必介意,等回到德国你就可以和肥啾相亲相爱了!”伊丽莎白不失时机地讽刺。
带着德国人一贯的谨慎,路德认为他应该将基尔伯特和伊丽莎白正式介绍给王耀,但王耀柔和委婉地打消了他的想法:“请问费里什么时候能回来?他约我来的。”费里原本约王耀今天来工作,但是王耀刚一进门,云间就为难地说瓦尔加斯先生一早就出门了,到现在也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