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晴湘西哨楼]山岳平平 (karl小寒)
- 类型:BL同人
- 作者:karl小寒
- 入库:04.09
卸岭上下今天都跟过年了似的。
要说个中缘由,大多数人也都一知半解,只道是日落前拐子哥带来的人见过了总把头,说是什么搬山魁首。素来都说搬山派人口稀少,也无明确记载,只知他们自有一套功夫。也不知这位魁首究竟是什么大罗神仙,总把头见到那人后便再不似从前般一言不发,虽说仍是闭门不出,却亲自命人去做了桌好菜,和三壶好酒一同送了进去。
陈玉楼一早便屏退众人,只道今日旧友归来,就算有天大的事也不许打扰。
只有那几位曾跟随他上过瓶山并得以生还的弟兄才径自唏嘘嗟叹。这位搬山魁首对自家总把头而言,是正儿八经拜过把子,又彼此数次舍命相救之人。
转眼日头渐沉,暮色四合。
卸岭众人心照不宣悄悄围在总把头屋外静候,直待望见屋中突然亮起烛火,一府人这才轻叹一声,各自展露笑颜。究其原因,还是陈玉楼自失了招子后便对日升日落再无感觉,也失了点灯的心思。故而从云南归来后,他住的屋子再未亮起过灯。
如今这是头一次。
回转屋内,二人如今这一见好不容易算是度过了最初悲从中来的阶段,现下却是各怀心事。
鹧鸪哨眼见天色渐暗,又不愿触动陈玉楼双目尽失的痛楚,便尽力不动声色点了灯。不曾想什么都逃不出陈玉楼一双能听声辨位的耳朵。
“天黑了?”陈玉楼仍戴着那副黑漆漆的墨镜,闻声望向窗外。
“天黑了。”鹧鸪哨重复道,点起了最后一盏灯。灯火明灭,映得一桌山珍海味越发诱人。
陈玉楼用力嗅了嗅,撇嘴揶揄:“今天这一桌厨房里的王大娘还真是卯足了功夫,真真儿算得上山珍海味了!要不说从云南回来后我卸岭闭门谢客,好厨子空有一身功夫素日里都得不到施展。”
今日桌上确是山珍海味一应俱全。可素日里却不是那厨房王大娘得不到施展,而是他陈玉楼偏不愿让旁人协助。可这饭菜若是分盘装,他目不能视只靠嗅觉辨位,吃起来实在麻烦,再失手个几次脾气上来索性又要辟谷。府中人看不过去他这样作践自己身体,从那之后便叮嘱厨房大娘将好饭好菜都烩在一起让他吃得痛快。
鹧鸪哨看着那一桌好酒好菜,又转头看看陈玉楼。手中不由分说先给他碗中夹了好大一筷子。
陈玉楼将鹧鸪哨手下动静听了个真真切切,若是平日里卸岭的人这么干定会被他大声呵斥,可今日鹧鸪哨如此这般他反倒被搞没了脾气,到头来只得无奈地干笑两声:“怎么着?你我一个眼瞎一个断臂,今后便如此互相照拂过日子?”
鹧鸪哨也不愿意接他这明里插科打诨暗地妄自菲薄的茬,闷头又送一大筷子入了自己口中,咀嚼片刻,又突然捉来一只酒壶,粗声道:“喝酒吗?”
“内个——咳——”陈玉楼听鹧鸪哨主动要喝酒,心下暗道声不好,口中便踌躇了一句。
这位搬山魁首哪儿哪儿都好,就是两点。一是说什么都要去寻那雮尘珠,就算粉身碎骨亲友尽失也要去。二是沾酒就醉,醉了就跟失了神似的成一条稀里糊涂的小尾巴,逮谁蹭谁逮哪儿睡那儿,喝起酒来最是没劲。
“喝不喝?”鹧鸪哨在黑水城受了大挫,一路颠沛踯躅又无处排解,现下回转卸岭,思及二人已是同生共死的拜把子兄弟故而心头警觉放下不少,再加上又是回转旧地,这才熬不过心间苦楚主动说要喝一碗酒。
“喝啊!那必须喝!你我今日相见,哪有不喝的道理!”陈玉楼一边满口应承一边找敬酒的说辞,心下只道这哪儿是喝酒啊,这情况他一杯接一杯喝下去那就是照死了喝。
“如你所见,我卸岭经云南一败已式微,承蒙鹧鸪哨兄弟不弃,我陈玉楼先——”陈玉楼并未料到鹧鸪哨前来,此时也只随口而出一套临时准备的说辞,还明里暗里都是一蹶不振的。
鹧鸪哨虽说亦有同感,可想起湘阴城门前那番光景自是不爱陈玉楼这自暴自弃的架势,也不去管他尽说些有的没的场面话,转眼已经倒好满满两碗酒。他把一碗塞去陈玉楼手中,自己端起另一碗与之碰出叮咣脆响,一仰脖,整盏酒就顺喉而下全数进了肚。
“嘿呦您这酒不能只顾自己啊——”陈玉楼光听声都心头一惊忙不迭去喝自己这碗,心下暗道怪不得当初苗寨寻鸡之行红姑偏偏对鹧鸪哨暗生情愫,这好家伙,就看这放开了喝酒的架势是真配套啊。
“现如今只你我二人,亦不是什么拜山头的大场面,陈兄有什么事不如直说。”鹧鸪哨将空酒盏墩在案头,不明陈玉楼为何要跟他玩这些官话,直言道。
陈玉楼自知他这直来直去的性子。可好好的山珍海味前,他心下所想却只是那些个从湘西到云南为他亡命的弟兄,还有枉死在湘阴的红姑,这些又怎么让他一个卸岭总把头在席间举着酒碗张口。
陈玉楼静默了。
鹧鸪哨又为二人满上一碗酒。
“哨兄,我想我那些弟兄了。” 陈玉楼端起自己面前这碗,一饮而尽。
鹧鸪哨举盏与之相碰,又是一碗酒喝到见底。
湘阴的酒乍喝起来没什么,但后劲奇大。
“都说我们这倒斗的行当损阴德,我陈玉楼早都认了。可损自个儿的阴德便也罢了。何苦连累我这一干弟兄。云南献王那老妖为了——”
陈玉楼酒至半酣脱口而出献王二字,幸好心比口快思及自己所获那人皮地图和滇王墓下壁画皆暗指雮尘珠,又见鹧鸪哨为寻雮尘珠亲友尽失心力交瘁,只道若是现在告知,他怕是一炷香的功夫就出湘阴了。可纵然他鹧鸪哨有一身功夫如此仓促前去也摆明了是送死。
陈玉楼一时为逞口舌之快险失方寸,上头的酒意惊醒了大半,临时改口道:“——哎,说到底是我陈玉楼对不住他们。”
“嗯——”这边鹧鸪哨已是烈酒上头,半个身子趴在案前迷迷蒙蒙应声。
陈玉楼听他这架势已是无可救药,自案前起身摸摸索索开了屋门。
“总把头——”屋外卸岭各位眼见着自家总把头头一回推门而出心下又惊又喜,一个个快步上前,利落地拱手作揖。
陈玉楼双手一抖月白色长衫前襟稳稳立于屋前,右手三指举至眉心同高一挥示意各位安静,这才压下声交代众人切莫在搬山魁首面前提去探云南王墓的具体情形。
“总——总把头——”一位弟兄嗫嚅着望向陈玉楼身侧。
这厢刚一五一十交代清楚,难不成有什么不妥之处?陈玉楼心下起疑,顺着那位弟兄说话的方向侧耳细听,正听见身侧窸窣作响。他试探性伸手一触,正碰到那人乱蓬蓬的发髻。
“嚯!”
是鹧鸪哨。
幸好鹧鸪哨合目蹲坐于屋前连廊的栏杆上,头颈斜倚着廊柱,灵台早已失了清明,自不知陈玉楼方才与弟兄知会了什么。
搬山魁首喝完酒便是这副浑天浑地的德行,也难怪他平日里滴酒都不敢沾。如今他一身蓝黑长袍衣襟拖地,双腿弯曲蹲坐在栏杆上的架势倒确实很像一只蹲在枝头的鹧鸪。
陈玉楼拍拍鹧鸪哨脸颊,听出并无什么反应,只是呼吸均匀绵长,怕是人已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只能心下苦笑喝酒误事喝酒误事。
多少是个搬山魁首,不能在弟兄面前抹了面子。
陈玉楼正欲遣散门前诸位将这位魁首搬去榻上,便听得府门前人声嘈杂,有人高声道:“秉总把头!抓到个洋人在门口鬼鬼祟祟的!”
陈玉楼听闻一时也摸不着头脑。洋人?不能够吧?这洋人能是哪路的仇家?
他心头生疑的当口只听得一个奇怪的口音穿云而来直冲天灵盖:“总把头先生!总把头先生饶命!我不是坏人!快枪手先生知道的——”
这位正是托马斯。
却说托马斯出西夏黑水城后,与鹧鸪哨分别刚不到两日便念及最后相见时那位断了一臂又心灰意冷的模样,只觉得放心不下。待料理好事务便按照鹧鸪哨先前所言,顺黄河两岸走了一遭,奈何寻人未果。如今听闻湘西战乱,民不聊生,他徒有一身医术便决计前来济世。好巧不巧正遇上一折无心插柳的戏码,在湘阴城门正好看见鹧鸪哨随花玛拐进城,这才一路尾随而来。
陈玉楼听出这位身上没什么功夫,再听他着外国口音里还带着河南口音的意思,只觉得好笑:“敢问阁下口中所说快枪手先生是哪位先生?”
这厢卸岭众人已经将枪杆子顶到了托马斯腰窝,他情急之下只得脱口而出:“——我还跟快枪手先生一同去了西夏黑水城,都怪我!”
陈玉楼听到“都怪我”这三个字推断此人说不定与鹧鸪哨断掉的一条臂膀有些联系,不由得心头怒意渐起,只道:“将他先压去后厢偏房,待明日哨兄一同与我前去,大家都散了吧。”
他自顾自回转屋中去榻上坐下,刚坐下便听见身侧鹧鸪哨窸窣响动。片刻,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不由分说便靠在他腿侧。
鹧鸪哨此次归来,令他心头多少燃起半点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