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楚恕之吃干净了最后一口饭,慢条斯理地放下了筷子。
他不急不徐地开口了,“长城他不需要去相亲。”
三双眼睛同时看过来。
郭长城有点小慌,心说别啊楚哥,我还没准备好告诉他们我没有情窍呢,你先别……
楚恕之淡定地笑了一下,声线平稳。“因为他和我在一起了。”
好几双筷子一起掉到了地上。
舅舅和舅妈惊得嘴都张开很久忘了合上。诡异凝固的气氛里,郭长城呆呆地想着,所以说这到底是什么展开……
只有楚恕之还像没事人一样,他甚至还慢悠悠地捡起了桌下的筷子,用纸巾擦了擦。然后重新坐好,又说了一遍,“嗯,就是这样。”
舅妈颤抖着指了指郭长城,又指了指楚恕之,她实在是消化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出柜。
“你……你们?”
楚恕之把已经石化了的郭长城的手握住拖过来,放在身前。
他平时即使只是静静坐着,那一身肃杀之气也常常让人望而却步,现在敛了刚才随意的表情,周身的气场更是变得不怒自威,让对面两个长辈莫名感觉到些许压迫感,摒住了呼吸等他开口。
楚恕之语气平静而缓慢,既不咄咄逼人,也不草草了事。
“刚才他也说了,他以后是不可能再去相亲了。但是你们不需要担心他老无所依。“
“你们大概也知道一些,进我们特调处的,除了他,都不是普通人类。凡人的寿命只有短短几十年,对我们来说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他这一辈子,有我照顾,你们不需要担心。”
“长城他心善,对所有人都掏心掏肺,但是从来都顾不好自己的事情,以后他护着所有人,有我来护着他。我不会让他受一点委屈。”
“就是这样。今后,郭长城就交给我了。”
说完,他站起来,向对面还傻坐着两个长辈微微行了个欠身礼,然后拉着郭长城大步流星的走了。
二十七、
零点将近,街上人来人往,都在往中央大街聚集,静候跨年烟火。
郭长城被踉踉跄跄地拖着走在路上,整个人还是懵的。他很少听见楚恕之一口气说那么多话,而且那话的内容冲击力过于强,导致他的思考能力已经彻底断电瘫痪了。
男人走了几步停了下来,郭长城就呆楞楞地直接撞在了他的背上。那人回过头,神色如常,仿佛自己刚才的发言就像问你吃了么那样普通随意,没什么可值得在意的。
他交代了一下放假之前布置的任务,“赵云澜之前也跟你说了,虽然是过年,但是处里来了个案子,你跟我去南岭那边出一趟外勤,两天之后早上九点车站集合,时间别记错了,来晚了我可不会等你。”
楚恕之自说自话,看了看时间,“行了,不早了,今天就这样吧,回去休息吧。”
“就……就这样?” 郭长城难以置信。你不说点什么吗?
“行李带好,可能需要一两周。”
“还有呢?”
“山里风大,多带保暖衣服。”
好脾气的郭长城要被气哭了。
“你……我是说,你刚才在饭桌上说的……”
“哦……这之后你舅妈他们应该就不会再给你安排相亲了。” 那人依旧语气平淡。
郭长城感觉心被人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纠结地小脸都皱在一起了,他咬牙切齿地揪住楚恕之的衣角,又像被烫到一样蓦地松开,过一会又发着抖揪住他的衣角。
“你……我……你……” 他支吾了半天也组织不成一个完整的句子。最后心一横,大着胆子往那人怀里撞过去。
结果抱到一半,直接被一只手挡住了。
楚恕之退后一步,带着一种你有病吧的表情盯着他,“你一副要献身的表情做什么。不是你说,他们再劝你就让我帮你挡挡的吗。”
郭长城:“……”
挡……挡挡?
这,这只是挡挡?你刚才说的那么……那么……
郑重。
郭长城觉得自己真的跟不上活了几百年的尸王的思路。他已经不知道是自己疯了还是他楚哥疯了,但是楚恕之只是抱着臂看他,仿佛在说,是你疯了,不是我。郭长城感觉自己刚才飘飘忽忽的心脏,一点一点地又落了下去。
“所以……你只是,给我解个围而已?”
“嗯,不然他们怎么放过你。还是说,你后悔了,又想去相亲了?” 楚恕之像是反应过来一样,啧了一声,似乎觉得很麻烦,眉头皱在了一起,说“……那也没关系,你告诉他们我说的不算就可以了。”
我不是说这个……郭长城浑身卸了力气一样,虚弱地摇了摇头。远处广场渐渐人声嘈杂了起来,时不时有小幅度的欢呼声,是零点近了。
郭长城觉得自己隔绝在了喜庆的气氛之外,听到那人说没有别的意思,揪紧心脏的内疚与惊恐,与那一点奇怪的紧张雀跃一并消失了,心情在大起大落之后空空荡荡,像是安心,又像是失落。
他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想让自己清醒一点。“不是……这样就好。楚哥,谢谢你。我只是……以为你刚才说的是认真的。”
“是认真的。”
他却听到对面的人这样说。
心跳又停拍了一秒。
“铛——”零点的钟声敲响,远处传来一阵欢呼。夜幕里的火树银花在那人头顶片片盛开,将夜空染得绚烂醉人。
他们被人群和烟火的巨大声响淹没了,但是郭长城还是听见那人的声音一字不漏地传进来,把刚刚平静的心湖搅起翻天巨浪。
“我只是给你解围,所以你完全不必介意。”
“但是我刚才说的,全都是认真的。”
第7章 28-31
二十八、
火车轰隆隆地行驶在广袤无垠的山野里。
郭长城靠坐在窗前,盯着笔记本电脑一脸认真地刷刷查着什么,窗外绵延不断的树木山林快速向后掠去。
“楚哥,网上说那里地处亚热带,客家族聚居,附近有原始森林,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还有地势非常奇特的大峡谷,人称被撕裂的大地……”
正闭目养神的楚恕之停了,额头青筋一跳。“你是去旅游的吗?查行程呢?”
对面的人投来小鹿一样无辜的眼神。
楚恕之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查灵异传说去啊。”
“哦……哦。” 郭长城缩了缩脖子,重新劈里啪啦地打起字来。
楚恕之调整了一下坐姿,舒舒服服地又闭上眼睛,完了还不忘嫌弃地再加一句,“笨死了。”
郭长城听着这语气,不知怎么的硬是听出几分宠溺,不禁抿着嘴偷偷笑了,嘴角的酒窝也微微陷了进去。
火车轰鸣着驶进隧道,外面的亮光消失不见,像是突然驶进了黑夜。郭长城停下手上的活,抬头看向窗子。
车外一片漆黑,车内的白炽灯便显得晃眼,窗里清晰地倒映出对面的人皱着眉的样子。
那人正抱着臂靠着窗子,连睡觉都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郭长城看着看着,就发起了呆。
新年夜的情景仿佛忽然又在眼前。楚恕之背后是漫天绚烂烟火,一身黑衣融进了黑夜,冷清的桃花眼里只有自己的倒影。
我是认真的,他这样说着。
郭长城呼吸一滞,感觉心脏毫无征兆地又揪了一下。这两天,他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这样了……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胸口,奇怪的是手下跳动的节奏依旧缓慢而平稳,没有丝毫波动。郭长城对这个事实感到一阵苦涩。
不过,眼睛还不听话地停留在原处,勾勒着窗子里倒映着的面容,看不够似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多看了一会。
对面的人像是感觉到什么了一样,恰巧睁开了眼,也望向窗边。
明明谁也没有看着谁,眼神却在车窗的倒影中相遇了。
有一瞬间谁也没有移开交错的视线。
火车呼啸着驶出隧道,重新奔进茫茫原野。
千里之外的龙城。
赵云澜翘着二郎腿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厨房里是锅铲碰撞的声音和饭菜的飘香。他手上捧着一本看起来年岁久远的古籍,封面上三个飘逸的大字,“仙鬼志”。
看到某一段的时候,他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散去了,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嘴上也念念有词。
“南朝梁末,西魏之初,霍乱不断,邪祟横生。南岭现大煞灾星,昏白日,裂大地,绝十方草木,鸟兽顷刻而尽,人影无寻。后此地时闻万鬼夜哭,后人谓之南岭邪山。”
沈巍端着饭菜走过来,就看见赵云澜枕着手臂,望着天花板,像是陷入了沉思。“这是怎么了,”沈巍温和地笑笑,“连饭菜的香味都没把你勾过来。”
赵云澜随意地拉住沈巍的手摩梭着他修长的指节,却还是眉头微皱思考着什么,好一会,他收回思绪,对上沈巍询问而关切的眼神,犹疑着开口了,“小巍……”
“嗯?”
“老楚小郭他们这次去的地方……是不是离他修尸道的陵寝不太远。”
二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