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金麟台,又有什么想去和不想去的,反正只要好玩就行了,去哪里不都是一样,他需要逃开在晓星尘身边时,那种他抓不住,看不透的虚无缥缈感,就好像离晓星尘越近,他离自己的心就越加遥远,既然抓不住,那就彻底放弃,省的还要花费时间来回纠缠又想不明白。
他痛快的点了点头,想说自己去金麟台也没什么不可以,又管他晓星尘什么事,晓星尘已经低低的恳求道:“那我不管你以后去不去青楼楚馆了,你能不能不去金麟台?”
薛洋张着唇不明所以,忽而邪肆笑道:若我非要去呢?你不觉得自己管的太宽了吗?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薛洋!”晓星尘恨而咬牙,攥紧他的手臂,既痛苦又无助的低低喝道:“不要去!”
只要他不去,他愿意一直待在这里陪着他,不去四方云游,不去想什么下山时的梦想,不去想两人之间曾经有过什么血海深仇,就只好好的待在这儿,不要他杀人,不要他十恶不赦,也不要他被所有人狠狠唾弃!
可回应他的只有骤然而起的一把长剑,冷冰冰的和他的主人一样,带着嗜血的底蕴,毫不留情的直取自己咽喉,晓星尘双足一点,腰朝后弯了一个对折,长袖一扬猛烈的冲击一闪而过,瞬间关上了洞开的房门。
金光瑶被关在门外,只听到噼里啪啦叮咚不停的重物倒地声,又有长剑相击时铮鸣铿锵的碰撞声,一个是明月清风,一个是十恶不赦,偏偏说不出的奇怪,不像是彻底对立,又不像是特别和谐。主人未请,硬闯也实在不好,金光瑶不动如山安稳等在门外,只说薛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既已答应,又能反悔不成?
却不知屋中打斗声渐熄,霜华冰冷的剑光寸步不让将薛洋包围,薛洋本就是自学,不伦不类居多,又怎么比得过晓星尘正统出身名门剑派,不过一个来回,虎口被震的发麻,提了气再想打过,一道金色绳子从晓星尘衣袖中利箭一样蹿出,瞬间将薛洋捆了起来。
第7章 自欺欺人
穿堂风慢腾腾走过一遭,将屋内杂乱一地的桌椅铺陈到金光瑶眼底,静谧的空气里连虚影都模糊起来,不见人,只能看见光洁的地板上刻着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斯有要事,回叙。
却是什么要事,连给一门之隔的人告别都来不及?
金光瑶啧啧摇头,此行目的不过是听说薛洋此人颇有能力,年纪虽小古怪却不小,比如能驾驭鬼气森森的一把妖剑,比如无师自通习得一身不弱的功夫,比如曾听说一张符篆驭马做牛,日耕近百亩田地,当然,那马最后肯定是累死了不提。
他冲着薛洋而来,却没想竟也会遇到晓星尘,一个月前一次夜猎,晓星尘和宋岚一战成名万人皆知,两人又都是风采无双的人物,明月清风,傲雪凌霜,这样的人谁不想拉拢,谁不想招揽为己所用,只可惜两人四处游荡,遍寻不见,如今在这里碰见其中之一,岂不是天公作美。
和尚跑了庙还在,总会回来的吧?金光瑶从地面上的几个大字一一看过,最后落到再叙二字上,笑容愈深不以为意,他看上的人或者东西,跑了又如何,自是不会轻易放弃了。
他不追人,薛洋和晓星尘也走的轻松,缚仙绳一缠,任他薛洋插翅也难飞,不过也不对,晓星尘牵着捆了绳子的薛洋,如同牵着一只大型宠物,御剑飞行毫不留情,身后薛洋哇哇乱叫,一会儿骂晓星尘无耻,一会儿流了一脸泪说自己怕高,问晓星尘是不是要把他带去没人的地方推下去摔死。
二月还冷,半空中风又大,他哭一会儿停一会儿,被风吹的泪糊了满脸,再往后脸就冰凉冰凉的,噎的直打哭嗝。他不明白晓星尘突然发了什么疯,打又打不过,一路上就这样抽抽噎噎憋了一肚子的气,晓星尘却一点也不想哄,后来被哭的实在心烦,御着剑下行,买了苹果直接塞进了人嘴里。
天快黑的时候,薛洋发酸发疼的腮帮子终于得到了解放,可是下巴就好似脱臼了一样,半天都合不拢,整个下颌骨滚烫的热,连骂都骂不出来了,一双眼也是又红又肿,耷拉着头,磨磨蹭蹭跟在晓星尘身后,活像被人狠狠欺负了一顿。
晓星尘连看都不看他,薛洋墨迹的厉害了,就由着劲把人往前拽一下,也不管他走的东倒西歪跌跌撞撞,可见也是气的厉害了。两人顺着城边小道七拐八拐进了一座庄子,路两旁也渐渐热闹起来,不远处的小贩叫卖声,和和气气的说话声,还有孩童顽劣的吵闹声,都被两人渐行渐远撇在身后,再往前走了不远,晓星尘也不知想到什么,静静站着看了会儿远处的街道,居然悄悄笑了。
薛洋惊的不得了,心说晓星尘这是要杀人灭口好抛尸了,也不知道带他来的是什么地方,越走越荒凉,鬼气森森的到处是雾气,若不是晓星尘牵着绳子拽着他,他都看不到前面一步距离的人影,他想逃跑,可这绳子他怎么都解不开,实在太玄乎了。
两人在没人的街上走了好一阵子,晓星尘终于在一座院子前停了下来,拧了眉淡声道:“到了。”
到了?到哪儿了?薛洋伸着头往前看,只见黑色斑驳的两扇木门关的严丝合缝,边缘的围墙又破又丑,有的地方还倒塌了不少。他疑惑的看着晓星尘站的笔直的背影,心里又嘀嘀咕咕的骂晓星尘怎么比他长的还高,不仅高还特别瘦,活像根麻杆似的,把他挡的什么也看不见。晓星尘不理会他,径自推了门,又把在门外探头探脑的薛洋用力扯了过去。
薛洋踉踉跄跄被门槛一绊差点摔了一跤,好不容易站稳,一抬头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院子里横七竖八摆满了黑漆漆的棺材,白色招魂幡被风吹的呜呜作响,三四间破屋子的廊下一整排都是纸扎的假人,凃的红艳艳的脸蛋和嘴唇,像极了生吃过活人。
薛洋浑身胆寒腿肚子抽筋,嗷呜一声三步并作两步歪歪斜斜撞进了晓星尘怀里,大喊大叫:“有鬼!这里有鬼!晓星尘你他娘的就不是人,你这么折磨我。”
晓星尘被他撞得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站稳,下意识的揽紧怀里多出来的东西,等反应过来时薛洋已经把泪糊了他一身,不但头脸全部藏进了他怀里,连绑着的手都伸进了衣服里,晓星尘默不作声任他乱叫,叫够了一把将人推搡在地,自己头也不回进屋去了。
薛洋涕泪四流,被推了个底朝天连生气都想不起来,飞一般起身一脚踢飞了吱咛的木门,瞬间跟进了屋里。这一进去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尖叫,一眼瞅见角落里堆满的稻草,跳进去再不肯出来了。
晓星尘一连喊了他好几声理都不理,这才知道他不是装的,而是真的害怕,僵在原地好半晌也不知是该讽刺还是该心疼,向来磨牙吮血杀人如麻的薛洋,居然会在命魂不全的时候怕鬼?说出去谁会信?谁能信?简直是贻笑大方,是可以令人笑上八辈子的事。
可晓星尘却丝毫笑不出来,一时间又觉得不知天高地厚的薛洋才是他真正的本性,这样一个性格鲜明诡谲多变的人,突然之间变成一个颠三倒四的少年,真真令他无所适从。
晓星尘脸上一片茫然,想起来时远远看见的那些糟杂人群,每个人脸上都是舒心的笑意,和曾经很久之前一模一样,终是有了些时光重回的真实感。那么薛洋会怕也很正常,毕竟他今生还并没有杀人做恶,一切都还可以重新开始,只要守着他,不让他有机会去见金光瑶,不让他有机会去探究过往,痴痴傻傻又如何,就这么过一生也未尝不好。
这是他们当年曾经住过的义庄,和从前第一次来时并没有什么分别,如今他双眼可以看的见,更能很快的找到从前别人留下的一应用品,点了蜡烛,打了水收拾屋子,又点火烧热水,弄好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了。
乾坤袖里放了不少的东西,都是从薛洋住的地方带过来的,有吃的穿的用的,也带了整套的被褥,只等铺好床就能入住,薛洋仍躲在稻草里不能出来,哆嗦的草掉了一地,过一会儿又捞出一些撒在自己身上,晓星尘看的好笑不已,见他不理人,只得过去把他拽了出来。
晓星尘兑了一大桶的热水要给他洗澡洗头,却被薛洋扑腾的一屋子都是湿的,到最后澡也没洗成,两人的衣服也全湿透了,晓星尘气的不行,只得解了他手上的捆仙绳把人整个按进了浴桶。
薛洋挨到热水总算不哆嗦了,嘴皮子也利索了不少,趴在浴桶边攥着晓星尘的衣摆就是不让人出去,缩成小小一团,眨着湿漉漉的眸子低声求道:“有鬼,你别走。”
晓星尘瞧他这个样子不由心软,抿着唇佯装生气:“那你快点,洗完了出来吃东西。”
他背对着薛洋坐的端端正正,耳听薛洋嗯嗯点头,接着是哗啦啦流水的声音,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薛洋窸窸窣窣的穿起了衣服,紧接着后背一热,薛洋一个熊抱又钻进他的怀里。
他双手把晓星尘的腰缠的死紧,晓星尘推了他两下没有推动,无奈道:“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可能怕鬼,你快放开我,我身上衣服脏了,一会儿把你新换的也弄脏。”